第54章 Chapter 54

前腳剛送走龔叔,沒兩天,陸晚又等來了一個更令她意外的訪客。

“這兒是動物園麽?一撥一撥地來人,把我當猴子看呢?”

陸晚覷著對面那個男人,語出不善:“看夠了趕緊走。我左右就這樣了,二進宮,熟客一個,倒也不覺得不適應,什麽寒暄慰問的,省省吧。”

景念北被她嗆得接近失語,深覺祁陸陽不愧是祁陸陽,放著那麽多溫順可人的不要,非得挑戰面前這種小辣椒,還吃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真不是一般人。

氣悶不已的高個男人一把拉開座椅,金屬質地的椅子腿猛地與地面摩擦,嘩啦一聲,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落好座向後一靠,景念北的語氣比陸晚還不耐煩:

“你以為我想來?”

陸晚分寸不讓:“那不挺好,反正我想見的也不是你。請回吧。”

“你——”

打住話頭,景念北將煙盒拿出來,抖落一根準備點上,看了眼對面的陸晚,他呼出口氣,又煩躁地放回去:

“你想見的人,暫時還來不了。”

陸晚眼神一黯:“他還犟著呢……”

“可不是,勸都勸不動。本來還有點戲的,聽律師說你這邊態度消極,他更下不了決心了。”

哦,又是個來讓自己識點好歹的。

陸晚不喜歡藏著掖著,也不愛看別人藏著掖著,她直不楞登地問:“你跑這一趟,陸陽不知道吧?”

“嗯。”

心裏跟明鏡兒似的,陸晚又說:“莊恪前幾天派人來找過我,你應該也清楚。”景念北的答案全寫臉上。過了好久,陸晚又問:“我這件事,跟莊恪有關系麽?”

“暫時還沒查明白,或者說,只要他想,我們永遠查不明白。不過,是不是他幹的現在也不重要了。”

陸晚了然:“吳崢那邊呢?你有消息嗎?”

“下落不明,他應該不是故意要騙你。”

果然。

陸晚說不清是慶幸還是難受,吳崢顯然算不得什麽正人君子,可陸晚那天敢赴約,一是想盡全力幫一把祁陸陽,二來,也是揣著對人心的最後一絲信任。

吳崢倒沒有再次辜負陸晚,卻已身處險境,生死未蔔。

消化了一下情緒,陸晚冷漠地陳述道:“你跑這一趟,是想勸我答應莊恪的條件吧。”

景念北沒否認:“我也是為了祁陸陽好,你和我的想法應該是一樣,對麽?”

沒說是或不是,陸晚只低下頭,默不做聲。逼仄陰冷的會見室裏只有扇方形小窗,一束光線從那處擠進屋來,邊緣利得像刀子,那光也不是光,而是刀刃上的寒氣森森。

陸晚閉了閉眼,涼意從腳底直躥到天靈蓋。

景念北看起來兇神惡煞,對人沒好臉色,其實心思還是軟的。他見陸晚這樣,也有點不好受,於是拿手搓了把臉。隨後,他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和你小叔叔,以前是不是養過一條狗,叫悟空?”

女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嗯了一聲。

“那就對了。我呢,就想給你講講祁陸陽這幾年是怎麽過來的。聽完了,你再自己琢磨?”景念北稍稍轉臉,盯著那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敘述:

“我跟祁陸陽,是在賓大讀書的時候認識的。我們倆出身不好,說是送過來讀書,其實就是流放。可能是同病相憐吧,我和他一來二去就混熟了。祁陸陽住在一個寄宿家庭裏,那戶人家是意大利裔,老家在托斯卡納。不知道你聽過一個說法沒有,意大利人經常被叫做歐洲的中國人,和咱們一樣,他們家庭觀念強,說話吵吵嚷嚷,愛琢磨吃的,熱情好客,祁陸陽在那裏住得還算適應,跟人家相處也融洽。他不止一次和我說,戶主大叔特別像他爸,做飯頂頂好吃。我就逗他,你新爹舊爸加一起好幾個,這說的到底是哪個……”

講到這兒,景念北頓了頓,神色有了些微波動,不明顯:“祁陸陽不跟我開玩笑,臉當時就垮了。他說,老子生來就一個爹,姓陸,住在章華縣東寺街78號院。除了他,沒別人。他還說,他這輩子都是陸家人,哪怕人家不認他不要他了,也還是。”

往事抽絲剝繭,陸晚的心上跟著剖皮掉肉,她本想說句什麽,嘴剛一咧開,眼淚就掉了下來。

祁陸陽認祖歸宗以後,自己從沒回來過,不聞不問,只讓吳崢跑了幾次章華,給陸瑞年送錢送東西。

豪車秘書加上如山的名貴保健品,總能惹得街坊鄰裏出來看熱鬧。

陸瑞年不收,回回都給往大馬路上扔,邊扔邊罵逆子,說他有奶就是娘、白眼狼崽子,怎麽養都養不熟,不如死在外面。可等吳崢走了,老人家又一個人坐著喝悶酒,喝糊塗了就拉住陸晚問,也不知道你小叔叔在北邊過得好不好、吃得習不習慣,要不,把家裏的幹豆角給寄點過去?他小時候最愛這口,就著幹豆角燒肉能吃掉三碗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