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50(第2/3頁)

途中,鐘曉的臉色越來越差,迷迷糊糊地直喊冷,陸晚感覺不對勁,掀起被子一角看了眼,差點暈了過去:血已經浸透了她身下的褥子,從腰間到腳跟,全是紅的,濕漉漉的布料邊緣正沉沉往下墜。

阮佩去急診前,曾在婦產科輪轉,聽來看來不少東西,全都分享給了陸晚。什麽生化妊娠宮外孕,胎停早產唐氏兒,妊高症,羊水栓塞,hellp綜合征……從懷到生,處處要命,一環比一環兇險。用產科主任的原話說,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繞一圈,拼的是運氣,卻也搞不贏概率,所謂的萬分之一,落在個人頭上,那都是百分之百的天命難違……

再看看眼前這情況,陸晚就算沒當過護士、沒聽阮佩科普,也知道有多嚴重。

她在兒科輪轉時,曾被消化道大出血的孩子嘔了滿身汙血,那血沾在皮膚上,黏膩溫熱;她去急診科找阮佩,差不多次次都能碰上血肉橫飛的場面,開膛破肚的,殘肢斷臂的,擠壓變形的……

陸晚以為自己已經司空見慣,面對什麽狀況心裏都不會生出大波瀾,就像醫生們下完手術割完瘤子就能相約吃起毛血旺一樣,有種不近人情的專業、客觀、漠然與淡定。

她錯了。

她現在頭皮發麻,渾身僵直,呼吸阻滯,眼前除了濃稠的血紅,再看不到別的。陸晚想,自己只是遠離醫院太久、接受度變差了而已。

可是,鐘曉真的有這麽多血可以流出來嗎?她一個一米六出頭的苗條姑娘,一個怕身材走樣、孕期都不敢多吃的姑娘,還能扛多久?陸晚扶著推床邊沿,掌心一片溫暖濡濕,她不敢去看,不敢去想:這得有多少血啊,得有多少……她哭著哭著,腳上一軟,差點就要摔倒,又堅持著跟了幾步,陸晚身上開始冒冷汗,腿漸漸不聽使喚,眼皮也越來越沉。

失去意識前,陸晚最後聽到的,是鐘曉聲若蚊蠅的一句話。她用毫無生氣的音調、空洞洞地說:

“晚晚,我想活。”

昏迷過程中,陸晚感覺自己被密封於一個暗紅色空間中,裏頭空曠,潮濕,幽暗,她拼了命地四處摸索,卻怎麽都摸不著邊兒。她耳邊回蕩著除了鐘曉那句“我想活”,似乎還有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哭聲,淒慘哀切,聽得人揪心地疼。

再睜眼,陸晚正對著頂光是一片晃眼的白,她左右觀察了下:淺藍隔簾、開闊空間、嘈雜人聲……應該是在急診室。一個小護士正在隔壁床忙活,見人醒了,忙小跑著去叫醫生,三步並兩步,腳上安了彈簧一樣有力氣。

她這副勁頭十足、咋咋呼呼的樣子像極了陸晚和阮佩剛參加工作的時候。病床上的女人一時有點恍惚,明明才過26歲的生日,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病人太多,醫生過了會兒才來。這位女醫生看樣子30歲不到,聲音幹脆堅定:“醒得挺快嘛。不疼了吧?”陸晚點點頭,問:“我這是怎麽了?”

職業原因,對方語速較常人稍快,表達卻清晰:“你有點低血糖,又遇著痛經,直接休克了。我們給你用了針6542,等葡萄糖掛完、休息休息就能走。”

混沌初開,陸晚緩了半天才理清楚眼前的狀況,忽地,她艱難坐起身,一臉焦急:“醫生,那個叫鐘曉的病人呢?我跟著她一起來的,她情況怎麽樣了?”

那醫生聞言,眼神微閃,再默默地搖了搖頭。

一切盡在不言中。

陸晚沉沉地躺回病床,臉色灰白,心臟疼得一抽一抽的,眼淚跟幹涸了似的流不出。她擡手看了看,簡單清理過的指縫裏還有幹涸的血漬——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她這裏留下的最後痕跡。

情緒無處釋放,陸晚用手死死摁住胸口,下意識地將身體蜷起來,試著讓自己好過點。

一旁的小護士見狀,不落忍:“那個產婦是你家親戚嗎?剛才就是她的保姆把你送過來的。”

“她是我的……朋友。”

“哦。那我多句嘴啊,你待會兒最好別去產科那邊找人。她家裏人現在正鬧著呢,非說是咱們把人給治死了,警察都叫來了,一團亂……”

小護士倒豆子一般的話被女醫生打斷:“你還知道自己多嘴啊?趕緊打住,該去哪兒去哪兒。”

嬉皮笑臉地吐吐舌頭,那小護士推著車先撤去其他床了。女醫生嘆口氣,轉過頭繼續和陸晚說:“她說的也沒錯,咱能不去湊熱鬧就不去了。你看你這都疼休克了,情況還是很嚴重的。不是原發性痛經的話,幹凈了記得來做個全面檢查,早看早好,別等到要結婚生孩子的關頭再著急,那可就晚了。”

“我以前不疼的,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推遲了好久,又——”

話說到這兒,結合最近大半個月以來自己的異常和祁陸陽的種種表現,陸晚心裏突然冒出個荒謬的念頭。這念頭看似無中生有從天而降,可等它飄忽忽地往下,落地生根,反而愈發顯出幾分詭秘的真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