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章華這邊有停棺守靈的規矩,逝者遺像跟前的香三天不能滅,夜裏需要人醒著,以便時刻更換。

好在陸家親戚夠多,大家輪流著來,連著三天在客廳裏擺了通宵麻將提神,好讓陸晚得空睡個安穩覺。

祁陸陽本想讓陸晚去酒店休息,自己留下來招呼夜宿的客人,她沒答應,只說:“哪有’客管客’的道理。”

陸晚的態度差點沒把祁陸陽慪死。

他早知道,陸瑞年一走,自己和陸晚之間那根看不見的、類似親情的紐帶就會慢慢斷掉——當然,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壞事也是好事。但祁陸陽沒想到它會斷的這麽快、這麽狠、這麽徹底。

猝不及防到,讓人來不及將感情做個轉變。

陸瑞年遺體火化下葬那天,下了點小雨。

捧著爺爺的骨灰盒和遺像走在隊伍最前面,陸晚忽然頓住腳,對某個一直跟在身後為自己撐傘的人說:

“方便的話,就過來搭把手吧。”

女孩說話時沒完全回頭,下頜線因為消瘦顯得愈加清晰。以祁陸陽的視角看過去,從眉骨到鼻尖、再到下巴,陸晚臉上幾處輪廓轉折隱約傳遞出一種不曾有過的倔強氣質。

但男人知道,她那顆心還是跟以前一樣,是軟乎乎、熱騰騰的。

輕輕說出個“謝”字,又不動聲色地拉住陸晚的手捏了捏,祁陸陽將遺像接過來抱好。他靜靜地同她並肩站在一處,總算有始有終地送了養父一程。

整個下葬過程中,任憑叔伯嬸娘們哭得不能自已,任憑天上的細雨如此契合情緒,陸晚仍是一滴淚都沒留,連眼睛都不曾紅過。有人勸她想哭就哭、別憋壞了自己,女孩淡然地笑笑:

“我真哭不出來。”

父親陸一明因車禍去世時,剛滿十五歲的陸晚也沒哭,摔斷胳膊都不掉淚的陸陽卻哭了,還紅著眼一直跟人說“對不起”。

陸晚安慰他:“我爸出事的時候你又不在場,這事怨不著你。”

莫名想起陸一明,祁陸陽不自覺地收回了放在陸晚身上的目光,神色變得晦暗復雜。

是夜,將余下的最後一批客人送走已經是九點多的事情了。

屋裏只剩叔侄倆人。

陸晚斜靠在大門門框上,雙手抱臂,歪頭看向祁陸陽。這人正背對著她清理供桌上滴落的燭淚,姿態從容不迫的,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沒錢訂酒店?要不我借你點,不用還。”她問。

不等對方回答,陸晚擡起手臂哐當一聲將門合上:“算了,就歇家裏吧,反正咱們兩也一起住習慣了。”

腕子募地一顫,兩滴燭淚落在了祁陸陽的手背上,帶來一陣灼痛。

他早發覺陸晚的情緒有些不對勁,現在則更加肯定——是被陸瑞年的事刺激到了?還是依舊在氣自己沒及時回來?心裏跟勾了芡一樣的糊塗姑娘突然就成了精,未免太不正常。

總之,不管出於什麽考慮,祁陸陽都決定要留在78號院過夜,把人給看好,免得出事。

陸晚仍在門口等著祁陸陽的反應。

男人淡定地走了過來,將大門上方的插栓仔仔細細插嚴實,又把鎖反轉兩圈,才不正不經地說:“關門關得再響,也要記得反鎖。年關近,壞人多,萬一放進來個劫色的,你怕是要吃大虧。”

“壞人頭子這都已經登堂入室了,我白費什麽勁?”

陸晚說完自顧自洗澡去了,留下祁陸陽幹站在原地,自覺好笑。

從浴室出來,陸晚看到客廳裏的景象,絞幹頭發的手都停頓了幾秒。

祁陸陽將放在墻角積了六七年灰的折疊床給搬了出來,擦洗幹凈後鋪在小沙發前面的空地上,還找了個褥子墊了上去。

陸瑞年這套房子是兩室一廳的格局,自從陸晚初一那年住進爺爺家、霸占了小臥室,陸陽就只有在客廳睡折疊床的份了。

“哪有讓客人睡這兒的道理。爺爺房間暫時不能住人,你睡小臥室吧?我的床讓給你。”陸晚趿著拖鞋走到人跟前,隨著動作捎來一陣濕熱的洗滌劑氣息,馨香非常,直往祁陸陽臉上撲。

祁陸陽沉著嗓子:“客?我是你叔叔,你是我侄女。就算老頭兒走了,也還是。”

“哦。”臉上還掛著水珠的陸晚像朵沾了晨露的青嫩小草,俏生生的。她順著男人的話往下講,“既然是長輩,我的安排就更合理了。小叔叔,請?”

她說完從自己床上拿了個枕頭過來放好,坐在折疊床沿,再昂起頭看向一動不動地某個人,眼神純真:

“怎麽?想和我擠著睡這兒?”

不發一言,祁陸陽歇去了小臥室裏。

大事初定的陸晚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就連之前手腳發涼被凍醒的情況都沒出現。

等天色大亮,她驚詫地發現自己正躺在小臥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