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英國倫敦,希思羅機場。

航站樓的玻璃幕墻被大雨沖刷出層層水瀑,隔著這道簾幕,祁陸陽看向停機坪上七零八落的飛機,神情焦灼。

陸瑞年的病情,余奉聲的處境……都讓他心煩不已。

但祁陸陽當下想得更多的,還是陸晚。如果不是因為貝德福德突發極端天氣,狂風驟雨將周邊電力設備損壞,他也許能再早一點得到消息,不至於讓人孤零零等這麽久。

貝德福德……他是如此地討厭這個地方。

祁陸陽第一次被祁元善帶過來打獵,是因為不聽話,而不聽話的代價是悟空的一條命。

這次原因同上。

一周前,小白因為吸食過量笑氣導致中樞神經紊亂,在酒店房間裏躺了兩天一夜才被人發現,送到了醫院,至今都無法下地行走。拿到消息的瞬間祁陸陽就明白了,景念北那條被他直接否決掉的建議,被祁元善搶先付諸在了小白身上。

趁著徘徊在破產邊緣的白家人自顧不暇,祁元善半哄半誘地養叼了小白的嘴,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比如祁陸陽私底下幾乎不曾參與所謂的狂歡,每回都只是表面應付下便先行離場;比如祁陸陽在陸晚出事當天郁郁整晚,情緒失控下還打了張元元一拳……

就為了這點東西,祁元善幾乎隨意地毀了小白的一生。

之前,祁陸陽在每次輸給祁元善後都把原因歸結為自己不夠強大,但當他拼下性命擁有了與祁元善幾乎對等的實力,卻依舊贏不了這個人。

景念北說得沒錯,祁陸陽是輸在了顧慮太多,輸在了尚有底線。

一個有底線的正常人,怎麽可能贏得過不擇手段、罔顧人命的惡龍?

所以祁陸陽再次被帶到了貝德福德。

起初,他不知道祁元善這回準備了什麽樣的教訓給自己,他也不怕,畢竟身邊已經連條狗都不剩了。但最終,這個教訓順水推舟地變成了也許無法與陸瑞年見成的最後一面,以及陸晚孤苦伶仃等待著的30多個小時。

就像是悟空在他手底下死了一百遍,這一次,祁陸陽的感受不可謂不深刻。

剛得到陸瑞年入院的消息,祁元善就主動更改安排,讓一行人全部返程回國。

在機場,他和藹地安慰著侄兒:“對於你養父的病情,伯伯很遺憾。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你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服管,很正常。我之前也是怕你行差踏錯,才在你身邊放了些‘朋友’。以後不會了。咱們之間要是能做到相互坦誠,才是比什麽都好。”

祁陸陽不答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不遠處沙發上坐著的林雁池。

——林雁池是在小白出事前被祁元善以相親的名義送到祁陸陽跟前來的,用心明顯。

祁元善笑著擺手:“雁池是你嫂子的親妹妹,跟你可是正正經經的一家人,她不算。”

林雁池的姐姐林雁回是祁晏清的遺孀。只不過,林雁回是林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林雁池卻只是個外室生的女兒。要不是她母親後來又懷上了兒子,林雁池也許連林家宗譜都進不了。

私生女配私生子,祁元善這個舉動中有著明眼人都看得出的、赤/裸裸的羞辱。

但祁陸陽還是接受了,他當時只說:“這姑娘名字挺好聽的。都說人如其名,我相信伯父的眼光。”

雨勢太大,久等無果的祁元善選擇返回市區酒店。將林雁池也打發回去,祁陸陽一個人留在了機場。身側無人,他終於鼓起勇氣給陸晚打了個電話,然後殘忍地說出了那句“不行”。

掛斷電話,又在玻璃幕墻前枯站了幾分鐘,祁陸陽剛放回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還是陸晚。

女孩的聲音激動到近乎語無倫次:“爺爺醒了!你和他說說話,快!”

握緊手機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祁陸陽控制住微顫的牙關,清晰有力地喊了聲“爸”。

對面剛醒轉過來的陸瑞年無法說出連續的詞匯,只能嗚嗚地發出些斷斷續續的音節,祁陸陽凝神聽了半天,終於分辨出三個字:

別回來。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答應的三個字。而且在如今的境況之下,祁陸陽回不回章華,在祁元善眼裏區別已經不大了。

於是祁陸陽說:“我保證,見您一面就走,不會多待。”

又是一陣聽不清楚的響動,聽筒那邊開始傳來陸晚耐心的哄勸:“行,行,我答應您,不讓他回來了。但您也得答應我,等再好點兒就上帝都治病去,好嗎?”

祁陸陽不用看、不用猜也知道,陸瑞年肯定在搖頭。他以為陸晚會讓自己幫忙勸說老頭子幾句,他甚至做好了再次殘忍拒絕的準備。

結果,祁陸陽等來的卻是一聲淒厲絕望的“爺爺——”。

除了混亂的腳步聲和撕心裂肺哭喊,以及心電監護儀急促到讓人焦慮的忙音,對面再無其他回應,甚至沒誰有空掛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