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莊恪。”

雖然曾無數次在病人資料、處方單、醫用腕帶上見過這兩個字,陸晚今天再看到它們,腦子裏卻生出些許詭異的熟悉感。

將疑惑暫埋,陸晚撥通了電話。幾句誠摯而簡單地致謝後,她直截了當地問對方:

“莊先生,你怎麽知道我爺爺住院了?”

最近大半年變故叢生,連一直被呵護在溫室中的陸晚都察覺出幾分蹊蹺來。她確實不夠聰明,但從來不是個十足的蠢蛋。

莊恪從容地應答:“龔叔最近被我派到南江辦事,這幾天剛好在醫院。他說看見你了,我就找人多問了幾句。”

“他來醫院幹什麽?”

“調研莊氏的新藥在臨床上的具體使用情況。”莊恪話說得滴水不漏,就像背誦過一樣,“小陸護士,我只是碰巧得知了你的難處,才順手幫個忙、還人情而已,你別多想。”

陸晚剩下的話被堵了個七七八八。

“莊先生,這次雖然不是我主動尋求幫助,但切切實實欠了你一份人情。只是我人微言輕本事小,這人情只怕是還不上了,不好意思。”她反手就堵了回去。

哪怕早已習慣陸晚客氣疏離的態度,莊恪當下也有種被噎住的感覺。過了一會兒,他才無所謂地笑笑:“這些的確都是我欠你的,不用爭了。”

“哦?你欠我什麽?”

“很多。”莊恪說,“就比如你額頭上的疤,還有你盡心盡力照顧我的那幾個月。”

以及一些不能言明的東西。

心裏掛念著爺爺病情,陸晚暫時沒心思和他繼續爭論下去,只嗯嗯兩聲就準備掛斷電話,誰知莊恪又說:

“等陸老的情況穩定下來,我建議你將他送到帝都做後續治療。我認識的一個神外專家在類似病症上非常有經驗,他所在的科室也有最好設備。放眼全國,這種手術只有他的團隊敢做,也只有他能做,你考慮下?”

“不用了。以我爺爺現在的狀況根本經不起長途顛簸,剩下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輕嘆口氣,莊恪似乎很無奈:“小陸護士,我明天晚上就可以讓人把直升機歇在醫院頂樓停機坪。這裏飛帝都不過2、3個小時航程。我保證,陸老全程都不會遭什麽罪。”

“這些,只需要你一句話而已。”

派遣直升機對莊恪來說並不算難事大事,可陸晚的心裏還是不可避免地為之一震。忍住脫口而出的“謝謝”二字,她眉頭微皺。

縱使天真如陸晚也明白,天上不會掉餡兒餅,世間所有與自身付出不對稱的高回報,背後都暗藏著無法承受的風險,或是肮臟卑鄙的交易——風險她扛不起,至於交易,她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並沒有籌碼可用。

但在現今的情況下,如果能救陸瑞年的命,如果能讓他往後的生活質量高一點,再高一點……陸晚這回猶豫得比任何一次都久。半晌,她才說:

“我爺爺狀態不穩定,這些事明天再答復你,可以麽?”

陸晚還是想再等等更值得信任的人,就比如祁陸陽。

意外於她跟平時作風截然不同的謹慎與成熟,莊恪留下一句:“我24小時開機。”

依舊是陸晚先掛斷電話。等書房裏徹底安靜下來,莊恪用指節輕敲桌面,那只黑夜守宮便自覺地順著男人的手臂一路爬到肩頭,乖乖伏好。

側過頭,莊恪看向這只冷血生物:“如果我說,陸老的事我並不是有意為之,她會相信嗎?”

“今天之前,我認為她會。”男人自問自答,“但現在……”

“小陸護士長大了呢。”

莊恪直到現在都記得陸晚縱身從二樓躍下的模樣。

她就像一頭剛學會奔跑跳躍的小鹿,向著目標時永遠義無反顧,永遠決絕灑脫,永遠抱著滿腔不知天高地厚的孤勇。

陸晚的這種行為看似很無腦很沖動,卻充溢著純粹飽滿的原始生命力,讓莊恪莫名地裏就生出些羨慕,羨慕那個可以在樓下張開雙臂迎接她的人。

如果硬要分析,莊恪把自己最開始對陸晚的想法,歸為“好奇”。

那段時間,他總會不自覺地在下課或者放學時繞幾步路,從文科班門口的走廊上經過。

可惜不常碰到陸晚。

就算偶爾擦肩而過,風風火火、四處跑動著的熱烈少女,也沒分出心思注意到這個她曾經“感興趣”過的少年。

直到又一次月考放榜。

莊恪從來不需要猜測自己的排名,那天放學後卻少見地走向張貼了百名榜的公告欄。

陸晚在那兒。

她似乎在找誰的名字,時而墊腳時而彎腰,最後才把手指釘在一處,對著身邊的好朋友粲然一笑:“看到沒?陸-陽!人隨隨便便刷了幾天題,眼見著就進前二十了。下回他肯定能拿到前三……不對,直接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