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窄巷曲折,且堆放了不少雜物, 於夜色之下分外幽深。

家家關門抵戶, 僅剩窗口透出的微光, 以及未風裏輕晃的燈籠, 映照出徐赫那蓄了短須的得意笑顏。

停步於巷道盡頭的某家後門, 他將阮時意拉進一排長竹竿之側,一則借暗影遮擋外界視線,二則防止她落跑。

阮時意處在遊魂狀態中, 過了好一會兒, 才感覺手背上傳來他輕輕摩挲的溫涼感。

一定是她年紀大、反應慢……又讓他占了便宜!

“你!”她燒著耳朵,用力甩開他的爪子, “有話好好說!動手動腳做什麽?”

逆著弱光,徐赫的表情看不真切, 倒是嗓音尤為輕柔:“我最近有事,暫時不去書畫院, 特來跟你說一聲。”

“我知道,”阮時意莫名心虛, “我、我也有事跟你說。”

他笑得意味深長:“哦?”

阮時意知靜影和沉碧很快覺察她的離開,必須長話短說。

“秋澄看了你那幅畫, 下令務必找到你, 你……近日若出遠門倒還好,要是在京城, 別去城西一帶。”

徐赫沉吟不語。

阮時意又道:“我知你想與家人團聚, 但眼下時機不對, 等清除禍患,我再為你安排,切莫急在一時……”

“阮阮,”徐赫輕聲打斷她,眼波柔和且感傷,“前些天,我躲在暗處,近距離見過明禮和孫子,也逛過明裕名下的商界、店鋪,探聽過徐家多年的好口碑。你說得對,我現下一無所有,就連名聲……也是你和思彥苦心經營、一步步替我掙來的……我沒資格與他們相認。”

“我、我沒這意思!”

“兒孫皆風姿出眾、出類拔萃,讓祖輩欣慰,遺憾我在他們的成長時光中不含寸功,亦再無一席之地。仔細想來,我徐赫何德何能,配得起你這麽秀外慧中的妻?”

他再度挽她的手,垂眸處如有寥落,如有自責。

阮時意心頭似被什麽撓了一下,分不清是癢是痛。

——這家夥想通了,打算……放棄她?

隱約松了口氣,可他手上微糙質感,觸發她心底玄妙難言的不舍。

因她處於順光,眼角眉梢的每一個細節皆能落入他的眼。

定定凝望她片晌,捕捉她難以覺察的失落,他忽而換上寬慰的笑。

“在想什麽呢?以為我要遊山玩水、一去不返?我說過,今生今世不會再丟下你們……”

阮時意遭他當面揭破心事,急忙擺出無所謂狀:“才沒有!我只是在想……你偷偷摸摸的,打什麽鬼主意罷了!”

徐赫笑顏歡暢而魅惑:“我還能打什麽主意?我從來只打你的主意。”

“老不正經……”阮時意急急瞪他一眼,“我得回去了!若那兩丫頭發覺我走開,沒準兒滿大街亂找。”

說罷隨手推他,企圖從他和長竹竿的縫隙間擠出。

“再說兩句。”他展臂一攔。

“那就兩句!不能再多了!”

他饒有趣味地端量她:“我既不在書畫院,也未必常回群院居所。你若是想我……”

“誰、誰會沒事想你!”

“我這不是‘以防萬一’麽!”他依舊滿臉笑容,“我怕你像上次那樣……夜裏寂寞,想與我拉拉手、敘敘舊,卻白跑一趟,多不好意思!”

阮時意又想打人了。

徐赫最近猶愛看她被逗弄得氣呼呼的模樣。

只有讓她那張嬌俏容顏重現喜怒哀樂,他才會心生希望——阮阮的那顆心,尚未老到波瀾不驚的地步,尚有接納他的余地。

見她明眸迸濺怒火,他笑了笑,“阿六那孩子,每日早晚會去書畫院北門的包子鋪,你若有事找我,便遣人去那兒,知會老板即可。”

阮時意雖覺未必有要事尋他,但如若多一處聯絡點,總比苦尋無路要好。

“我並非幹涉你的行動,但……你最好定期報個平安,畢竟,咱們經歷相似,算在同一條船上……還有,你在京也好,遠行也罷,得時時審慎,免得……連累我和家人。”

徐赫唇角緩緩勾起弧度:“阮阮,別另找托詞,也別每次把自己形容得冷漠無情。你是覺得我眼瞎,才看不出你在關心我?”

阮時意深覺這場對話已無法繼續。

遲疑片刻,她小聲問:“你不去書畫院,又不回居所,到底忙什麽?”

“欸?我已說了不止兩句話,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徐赫退開半步。

阮時意怒色乍現,腳下卻未挪步,“你要拜訪銜雲郡主?”

“保密。”他沖她眨眼。

阮時意本在等待銜雲郡主回京,再想法子接近,而今看來,徐赫要先下手為強?

她腦海中立馬浮出夏纖絡那嬌媚冶艷的臉蛋,以及妖嬈動人的身姿。

嗯……如若容貌俊朗、才華出眾的徐赫,落入那美艷尤物之手,會制造出怎樣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