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Duchess·Princess·

“康斯薇露·斯賓塞-丘吉爾。”

伊莎貝拉應聲仰起頭,鉆石耳環跟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晃動, 她沒有帶假發, 沒有化妝,被包裹在華服麗裳中的是曬得黝黑的皮膚, 是粗糙的面孔,是傷痕累累的雙手, 是如同稻草般幹枯的發絲, 她坦然地接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這些勛爵們可以鄙夷她,可以暗暗嘲笑她, 卻沒法看著她然後否定她做過的一切。

上一次她站在這裏的時候,她是喬治·丘吉爾,她是意氣風發的帝國榮光, 赫赫有名的戰爭英雄, 巧舌如簧的正義律師,塞西爾·羅德斯案件的證人, 手握無限風光的未來, 整個世界都在她的腳下,予取予求。

“當你在南非的時候,大不列顛帝國承認了你用以與溫斯頓·斯賓塞-丘吉爾一同進行外交活動時的身份, 喬治·丘吉爾-斯賓塞的合法性, 然而你濫用了這一特權,並借助該身份的掩護參加了補選,違反了選舉法中的規定, 你是否承認該罪行?”

伊莎貝拉與發問的哈裏斯伯裏勛爵對視著,接著,她的視線緩緩掃過在座的每一位勛爵——在索爾茲伯裏勛爵的督促下,幾乎所有能夠趕來的上議院成員都趕來了,濟濟一堂。他希望用壓倒性的票數向她,向阿爾伯特,向丘吉爾與範德比爾特家族,向抗議的人群展示他的政府的決心——女人是不可能踏足下議院的,過去不能,現在不能,以後也不能。

在開庭以前,他在隔壁的房間裏召開了一個快速的會議,用以調查上議院議員的意向。康斯薇露也在場,親眼目睹了9成以上的勛爵都舉起手來,贊成判決伊莎貝拉有罪,剝奪她下議院議員的身份。沉默的少數人被淹沒在手臂的樹林中,如同粗壯樹根上長的幾朵蘑菇一般無足輕重。

無論是出於政治立場,個人立場,還是利益立場,這些人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更不會被任何話而打動,她千辛萬苦為自己爭取來了這個機會,卻仍然面對著必輸的局面。

即便要輸,也要輸得漂亮。並肩站在她身旁的康斯薇露說道。

是的。

伊莎貝拉知道,她的抗爭會使得這一切都能被完整地記錄在歷史上。

喬治·丘吉爾不會是歷史書上一個語焉不詳的反面角色,只寫著他是如何促使德蘭士瓦共和國成為了英國的殖民地,其他的記錄早已不復存在。

只這一點,也讓她的失敗有了意義。

人們會記得喬治·丘吉爾是一個女人,會記得她是英國歷史上第一個女議員,會記得她在一個女性甚至無法入讀法學院的年代為多少需要幫助的女性辯護,還會記得那些為她而奔走奮鬥的人群——

他們讓三天前開始的遊|行持續到了現在,就在威斯敏斯特宮外,抗議仍在無聲地進行著,大部分是士兵,也有女人,男人,年輕的學生,拄著拐杖的老人。當警察企圖將他們從威斯敏斯特宮前趕走的時候,士兵與警察起了沖突,他們築起人墻,阻止警察逮捕其他的示威人群,為此一小部分士兵被關進了監獄裏,不到一天又迫於浪潮般的公眾輿論而放了出來。

不僅僅是警察想要將他們趕走,其他反對她成為歷史上第一位女議員,認為她的經歷全是謊言的英國人也有著同樣的想法。士兵推搡著士兵,女人辱罵著女人,男人挑釁著男人,辯論家們大聲爭吵,媒體在報紙上相互指責。有多少人支持她,就有兩倍以上的人反對她。

但他們仍然留在原地,沒有離開。成敗就系於是否能夠堅持下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這件事給英國政府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一方面,民眾的請求的確是正當的——他們沒有要求英國政府直接承認伊莎貝拉的下議院議員身份,並且因此而賦予婦女選舉權,他們只是要求政府能給予她一場公平的審判。另一方面,英國的確已經在外交上承認了喬治·丘吉爾身份的合法性——而伊莎貝拉能否利用這個身份而參加補選,這一舉動是否違法,也的確需要經過法庭的判決。

這個決定沒有讓威斯敏斯特宮外的人群滿足,他們沒有離去,仍然安靜地等著,等待著一個不會發生的奇跡,等待著一個不會到來的消息。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來了,始終有上百雙眼睛注視著威斯敏斯特宮的窗戶。伊莎貝拉現在就能感受到這些目光,就能看見他們的面龐——

即便是為了他們。

“不,審判長。”

她緩慢而清晰地回答,確保上議院中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這句回答。

“我不承認我犯下了如此罪行。”

*

三天前。

“如果他們要審判馬爾堡公爵夫人的話,就必須在上議院刑事法庭上審理。”

路易斯轉過頭來,對她的母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