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Isabella·(第2/5頁)

她當然知道律師並不是一個容易的職業。她出生時,她的父親還沒有完成在法學院的學業,母親不得不退學照顧她,依靠著接一些翻譯與中文家教的工作補貼家用。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只能依靠著食品劵與政府補貼生活。很多個夜晚,她都是在父親的臂彎中沉沉睡去,懷中抱著一本專業術語詞典,手指還壓在翻到的那一頁,聽著她父親念念有詞地背誦著法律條文,比什麽催眠曲都有用。

瑪德的眉頭微微皺起。

“您的競選綱領裏並沒有提到婦女權益,不是嗎?”

這並不是一個問句。法律代書同業公會已經邀請了伊莎貝拉成為其行會成員,由此開始了她的補選進程。這一次仍然由瑪德撰寫有關報道,她對伊莎貝拉的競選內容再熟悉不過了。

正是因為伊莎貝拉這一次補選中沒有提到半句婦女利益,全都圍繞著倫敦城選民最為關心的幾大問題——是否支持愛爾蘭獨立(保持中立態度,支持愛爾蘭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是否會維持同業公會的特權(是的),還有維護城市建設,對失業人口提供的支持等等方面。潘克赫斯特太太還為此專門寫了一篇抨擊的文章,今早便被刊登在了報紙上。她認為“絕對的權力會腐化任何曾經懷抱著崇高理想與追求的年輕人”,“在政治面前,婦女毫無利益可言”。伊莎貝拉認真地讀完了整篇文章。

“的確沒有。”她承認道。

瑪德看上去困惑不解,這段時間她們一直在為這個案子奔波忙碌,伊莎貝拉根本沒有機會將自己競選背後的真正意圖告訴對方。看上去,瑪德似乎想要詢問自己該怎麽辦,倘若成功進入眾議院後並未兌現競選綱領裏的承諾,反而將時間花在一些無疑會被呵斥為“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對於喬治·丘吉爾這種初次補選成功,還沒有建立起自己的勢力與地位的新晉政治家而言,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這不會是我最後一次辯護,瑪德,”她輕聲說,不願在公共場合公然泄露自己的計劃,“我只能告訴你這麽多。”

這時,他們轉過了走廊拐角,正門就近在咫尺,日光灼眼得像還保持著正午時分的青春活力。伊莎貝拉下意識地擡起了一只手,從指縫間眯著眼睛注視著前方。

她隨即便聽到了那令人驚訝的消息。

倫道夫·丘吉爾夫人與梅想必一直都在入門正廳裏等著他們,此時都快步迎了上來,女仆留在身後。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率先開口了,她扶著伊莎貝拉的胳膊,微微揚起臉,看上去就像是在向自己的外甥打聽情況一般。實際上,她說話的聲音非常細微,只有在場的幾個人能勉強聽清。

“庫爾松夫人終究還是失去了她的孩子。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萊特家族竭盡全力想要隱瞞這個消息,但是醫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外面等著許多記者,他們有些也許收了萊特家族的錢,會試圖將庫爾松夫人的流產怪罪到丘吉爾家族的身上。這種時候你們不管說什麽都會被牽強附會——尤其還在補選期間。我們該從後門離開,我的馬車就停在那兒。”

阿爾伯特點了點頭,溫斯頓伸手讓他母親挽著,他們自然地轉過身去,就仿佛誰突然想起了什麽急事,需要回去一趟,兩個女仆遲疑地跟上隊伍。老貝利人來人往的大廳裏只有幾個人漫不經心地瞥了他們一眼,便又回頭操心起了自己的麻煩。

轉身之際,伊莎貝拉接觸到了梅的眼神,她雙眼裏藏著不安,似乎也帶來了什麽不幸的消息,只是被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搶先了一步。“怎麽了?”她擔憂地小聲問道,瑪德也扭過頭去看她,“你怎麽來了?”

與羅克斯堡公爵訂婚後,梅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為自己籌辦婚禮上。她什麽都要自己拿主意,上到婚禮該在哪兒舉辦,下到禮服上的一顆紐扣該用什麽式樣,凡事皆親力親為,與伊莎貝拉當初一手被艾娃包辦的婚禮不同,因此極為費心費力,使得她就連這一次的庭審都無法前來旁聽。

“克拉克小姐今天早上企圖自殺,她用一條圍巾綁在了床邊柱上,想要將自己勒死。所幸她力氣有限,只是讓自己昏迷了過去,沒有什麽大礙。”

此時他們回到了走廊上,四下無人,梅這才輕聲道來。伊莎貝拉知道她為什麽會如此謹慎,倘若讓媒體知道了路易莎·克拉克試圖自殺的消息,明天報紙上不知會冒出多少內懷惡意揣測的文章,看似公正客觀的字裏行間都向外湧著肮臟的汙水——伊莎貝拉早就學到了珍貴的一課,盡管報紙總被要求反映真相,但它終究是一門生意,因此往往寫出的不是人們希望看到的真相,就是政府希望人們看到的真相。被埋在文字後的累累血跡最多也只能換回一聲驚呼,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