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Ernest·

“你怎能不與我商量, 就說出那樣的話, 菲茨赫伯先生?”

一關上門, 哈利·羅賓森就立刻氣急敗壞地問道。

而恩內斯特對此的回應是沉默不語。

他們坐在專門為被告準備的房間中, 狹隘,簡陋,且只有頂上小小的一扇氣窗, 似乎是從舊的置物間改造而來。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守在門口, 避免嫌疑犯有想要逃走的念頭。

但恩內斯特根本沒打算那麽做,他此時唯一的想法,便是房間裏陽光太刺眼了, 跟在審判室裏一樣,讓他只想閉上眼睛休息。

從失去瑪麗安娜以後,太陽就變成了某種無法令人忍受的事物, 他的世界屬於黑暗,也只有黑暗。

而黑暗也會常常與他細語, 像影子一樣跟隨著他。恩內斯特一擡頭, 就能看見黑暗站在哈利·羅賓森身後,無聲地沖他大笑。

恩內斯特坐在背對太陽的椅子上, 哈利·羅賓森則坐在他的對面,兩人幾乎膝蓋碰著膝蓋。這個很明顯為了進一步提升名譽而主動前來自願要求為他辯護的律師仍然在喋喋不休,陽光直射在他的臉上, 模糊了五官的界限,在恩內斯特不耐煩眯起的眼中,他看起來就像一座即將要被曬融的蠟像, 還在發出令人難以忍受的聒噪聲音。

我可以替你應付他。黑暗提議著,他的笑容仍然完全無聲,他的腳步從來絕對闃寂,沒有人發現過他的存在。

“你不該承認的,菲茨赫伯先生,我完全有能力將這個案件的真正元兇推到那個叫做謝潑德的警官身上,如果是他自己殺了人,那麽他想要為自己掩蓋罪證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認罪,只不過是想讓那個警察在說出更多的信息以前閉嘴而已。

恩內斯特心想。

我能應付得了一個自以為是的律師。

“你承認罪行的行為肯定會對陪審團今後的決定造成影響,這對我們太不利了,太不利了,菲茨赫伯先生,我為你辯護可不是想要看到這樣的結果……”

你想要看到的,是你大獲全勝,打敗了下議院補選候選人的所帶來的巨大名譽,能讓你一躍成為全英國最炙手可熱的律師人選,委托費也會因此而水漲船高——

可是那與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恩內斯特不耐煩地閉上了眼睛,直到他聽到哈利·羅賓森不悅地連喊了幾次他的名字,才睜開眼,與對方懷疑的視線對視著。

“你必須如實告訴我,菲茨赫伯先生,你是否真的殺了那個叫做瑪麗安娜的女孩?”

如實告訴你?

可我連怎麽開口敘述這個故事都不知道。

“你是否真的強女幹了那些女孩,在她們身上留下了刺青?”

“我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他不耐煩地回答了一句,這的確是實話,“早在你第一次找上門來,想要接下我的案子時,我就已經告訴了你這一點了。”

哈利·羅賓森看上去半信半疑。

“你必須把一切的來龍去脈告訴我,我才能為你辯護。”

“我已經承認了我唯一犯下過的罪行,恐怕沒有什麽值得辯護的了,不如專心在別的案件上,羅賓森先生。”

“當然有辯護的余地,菲茨赫伯先生!”哈利·羅賓森登時激動得唾沫橫飛,就好像自己適才說了什麽對他的職業大不敬的話一般,“即便你承認自己殺死了伊萬斯小姐,我們仍然能在如何殺死這一點上細細斟酌。如果你將實情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幫助你想出一個故事——比如伊萬斯小姐是一個虛榮而道德敗壞的女人,刻意勾結了主人家的繼承人,假裝懷孕而逼迫你對她負責,即便被辭退也不死心,私下與你邀約,威脅要將這個醜聞抖出去,甚至以死相逼,在打鬥中你為了自保,不得已才傷害了她……”

不,我永遠也不會那麽說的。

瑪麗安娜絕不是那樣的人。

真正的她善良,有趣,溫柔又聰明。

真正的她?黑暗突然悄聲發笑了,你確定嗎,恩內斯特?

難道你沒有親眼看到她是如何惡毒地對待其他的女仆,只是因為她們在服侍路易莎時出了些差錯?難道你沒有看到她是如何嫻熟地撒謊,將路易莎犯下的過錯都推到其他的仆從身上?難道你沒有看到她表面甜美和善,背地裏又是如何刁難廚子與管家?難道你沒有看到她用針紮了伊迪絲小姐的馬匹,只為了不讓她能跑得比路易莎更快?你親眼目睹了無數她做出的惡行,不是嗎?

黑暗步步緊逼,厲聲質問著,他的聲音蓋過了哈利·羅賓森拋出的一個接一個的假設,讓恩內斯特只想捂住耳朵。

那不是瑪麗安娜,那不是真實的她。

你被她欺騙了,恩內斯特,你不可能確定這一點。黑暗陰惻惻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我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