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都市言情鍍金歲月(第2/3頁)

“是的,我很肯定,庫爾松勛爵在這一次補選中會失去伍德斯托克選區。”他繼續報道著,但他的話語馬上被截斷了,電話另一頭的穆勒少校似乎得知了什麽新的情報,他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自己或許會再打來,要求自己守在電話旁等著,便迅速掛斷了通話。

埃爾文放下了聽筒,在頭頂那盞昏黃的電燈泡光芒的籠罩下靜靜地站立了幾秒,思考著究竟怎樣的突發事件會使得穆勒少校不得不中斷與自己的通話。隨即,他提起藏在辦公桌與灰撲撲的書架間的一個手提箱,邁動步伐向走廊盡頭鑲嵌的鏡子與洗手池走去。他原本計劃著在這通電話報告後便啟程將排版好的報紙送到印刷廠去,因此倒不妨利用這等待的時間為自己變裝。

埃爾文非常地謹慎,從不讓任何一重身份過多地出現在人前;當然,也可以說他在這一點上具有普魯士人的嚴謹態度,認為什麽角色就該去做什麽角色該做的事情。更不用說,打扮成一個酗酒失意的蘇格蘭裔送貨小弟遠比記者這一身份更在印刷廠受歡迎,即便偶爾他送來的時間超過了規定的期限也能被諒解。

鏡子裏倒映出了一張非常平淡的面龐,是那種無論如何也不會被人記住的長相,埃爾文對此感到很滿意。他小心翼翼地在頭皮邊緣滴了幾滴透明的液體,那是能夠溶解將假發粘在頭皮上而使用的膠水的溶劑,這種膠水能讓假發牢固得即便用手使勁拉扯,也無法看出破綻。另一邊,他又拿起了毛巾,將它充分地用熱水潤濕,一點一點的擦拭掉臉上的偽裝。這個過程幾乎花了整整15分鐘,埃爾文才成功地將那些填補五官縫隙,減少面部立體感和辨識度的油彩洗掉,而他的假發也松動得差不多了。

最終,他又在鏡子裏看到了那張如今幾乎顯得有些陌生的英俊面龐——即便在幽暗中也燦爛得耀眼的金發,一雙灰藍色的深邃眼眸,與他母親常說的,普魯士男人會讓女人心碎的那一抹若有似無地,蔓延在嘴角的笑意——曾經有一段時間,穆勒少校考慮過讓他成為張伯倫太太的情人,好讓他從張伯倫府邸上竊取情報,那是他僅有的少數能夠露出真面目的任務。大多數時候,這張臉就只能在這樣的半夜時分曇花一現,幾分鐘後又將被另外一張慘白的,滿是雀斑的面容所取代。

埃爾文加快了化妝的速度,因為他不知道穆勒少校什麽時候會再次打來。然而,一直到他以一個高高瘦瘦,帶著深深的黑眼圈與幹枯紅發的蘇格蘭小夥形象回到辦公室之中,電話鈴聲都沒有響起。因此埃爾文決定再等待15分鐘,在那之後,他就必須得離開,將做好的排版交到印刷工廠的手中。穆勒少校打來的電話如果沒有在第三聲以後被掛斷,對方便會一直等到自己主動聯絡過後,才會再打來電話。

坐在辦公桌旁的他的目光禁不住再一次落在了那份排好版的報紙上。

那張照片的拍攝昭示著喬治·斯賓塞-丘吉爾與普威爾市長之間辯論白熱化的開端——

一邊是在泥潭中摸爬滾打多年的老狐狸,是埃爾文見過的將見風使舵這一招發揮到極致的政客之一,整個下午,每當喬治·斯賓塞-丘吉爾話語觸及了他的核心,他便避而不談將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即便埃爾文也在一旁用刁鉆尖刻的問題圍追堵截對方,普威爾市長仍然有辦法在不承認任何錯誤的前提下,像一條濕滑的鯰魚一般從包圍中溜走。

然而,任何目睹了那場演講——亦或是辯論的人,都知道普威爾市長的名聲已經在這場辯論——亦或是演講後一落千丈了,他的拒不承認或許能為他留住一部分毫無判斷能力的選民,數量上卻無法幫助他取勝。

而另一邊則是年輕氣盛的所謂先鋒,埃爾文當然不會相信對方聲稱的,將普威爾市長邀請來時是計劃外的產物,在他看來,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這一場演講顯然就是沖著普威爾市長而來的,不管是在這之後的,以鐵板釘釘的證據向旁聽的群眾揭露了對方是如何使用了虛假的數據捏造自己的政績,還是結尾那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無疑招招都打在普威爾市長的要害上。倘若要用戰術來解釋的話,就如同奧地利的阿爾文奇將軍與法蘭西的拿破侖一戰,經驗終究輸給了策略。

對此,埃爾文在他的報道中如此評價道:再大的嗓門,再精確的數據收集,再犀利的言辭攻擊,都無法掩蓋丘吉爾先生的稚嫩和天真,倘若說有任何伍德斯托克的居民會為他投票,那也是看在他那張清秀面龐與顯赫姓氏的份上。普威爾市長在這一次的選舉中做出的唯一貢獻,便是為丘吉爾先生提供了足夠準確的評價——在毫無任何實績的支撐下,他的競選理念的確非常地不切實際與理想主義。諷刺的是,大多數歷史學家都認為,補選才應該是英國選舉的浪漫所在,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為人們刻畫了一副小而曲調主義(quixotic)的政治藍圖,意義就如同在漫山遍野人為栽種培育的玫瑰花中發現一束野生風信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