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Albert·(第3/4頁)

一顆眼淚從阿爾伯特的眼角滑落。

他明白了,他知道了,他懂得了。

跪倒在父親的畫像前,阿爾伯特顫抖地伸出雙手,扶起了那副畫像,鋒利的碎片割破了他的膝蓋,他的小腿,他的雙手,鮮血蜿蜒爬過成千上萬的玻璃碎片,裏面反射出了成千上萬個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每一個都在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懺悔著,然而成千上萬的悔意在這一刻又有何用?

對不起。

阿爾伯特閉上了眼睛,悄聲對年少的自己說道。

沒能做到我的承諾。

可是,阿爾伯特,有人想到了,有人想要去做這件事,不是嗎?

他聽見年少的自己這麽質問著。

你又是怎麽對待她的,阿爾伯特?你認為她是個傻子,不是嗎?你是如此的居高臨下,如此的不可一世,阿爾伯特。你自認為自己是如此的了不起,如此的聰明,如此的洞察人心。你氣惱公爵夫人哪怕去尋求這個世界上最愚蠢的男人的建議,也不肯來向你征詢,卻從沒想過你自己何曾真正重視過她的想法與計劃——除非那是對你有益的——

只是因為她掌控著錢財,只是因為她的成長讓你意識到她能為你的政治仕途出力,你才改變了你對她的態度——然而,一旦到了那些你認為無用的事物面前,你又是一副怎樣的嘴臉呢,阿爾伯特?讓寡婦來布倫海姆宮工作難道有那麽難以令你接受嗎?不,你難以接受的是她要把精力花在這些在你看來沒有任何益處的事情上——就像你的父親那般,不是嗎,阿爾伯特?

不是嗎,阿爾伯特。

被他扶起的那副畫像小聲地重復著。

我的兒子,你怎麽成了這樣一副模樣?

“我是在試圖修復你留下的錯誤,父親,”阿爾伯特喃喃地說道,“我不能容許自己軟弱,不能容許自己忘記馬爾堡公爵的職責,不能容許自己做出任何不理智的選擇,任何時候,都要以利益為第一優先的考慮——”

等等,這是誰對他說過的話?路易莎?

那不是你,我的兒子。那副畫像悲哀地注視著他。那不是你,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你的母親從未希望你成為那樣的一個人,我從未希望我的兒子會成為這樣的馬爾堡公爵。

“你會怎麽做,父親?”

這是阿爾伯特第一次問出這樣的一句話。

不,你該問,我會怎麽做。

年少的阿爾伯特輕聲說。

我不會欺騙公爵夫人的感情,我不會讓她誤以為自己愛上了她,我不會讓她帶著謊言編織而成幻想與我步入婚姻的殿堂,我永遠也不會那麽對待一個無辜的女孩。

那你為何還是這麽做了,阿爾伯特?

因為一個不管從感情還是行為上都能完全被我掌控的妻子對我來說是最有利的,所以我欺騙了公爵夫人的感情,所以我在婚後不停地打壓她的自尊,妄圖用不同手段再度達到掌控她的目的,直到——

直到,阿爾伯特?

直到我發現不受掌控的她能夠為我帶來更大的利益,政治上的,經濟上的,都是。

你從頭到尾就是這麽看待她的嗎,阿爾伯特,一個能為你帶來利益的機器?

不——不是的。

阿爾伯特想起了那天晚上他與公爵夫人的徹夜長談,還有他注視著那個站在教堂中央,仿佛集中了全世界的光芒的公爵夫人的時刻——他看著她是如何認真地向村民解釋他們的疑問,如何在保持著威嚴的同時也向孩子親切的微笑著,只是短短的幾天,她就已經知道該如何在真正的自我與公爵夫人的角色之間保持著絕妙的平衡,做到了他一直無法做到的事情。

他為那樣的公爵夫人而感到驚嘆。不只是這樣,在更早以前,當她大膽地在餐桌上發表自己驚世駭俗的看法的時候,難道他沒有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欣賞的特質嗎?當這只小豹子不屈不撓地在每一次他的打擊之下又頑強地崛起,一次比一次更加強大,一次比一次更加成熟,他難道沒有因此而感到欽佩嗎?當他意識到她身上蘊含著的潛力時,當他看到蛻變後的公爵夫人時,難道他能說,這樣的康斯薇露不曾有一秒令他感到被吸引了嗎?

就像溫斯頓所說的那樣,他確實,渴望著被那樣的公爵夫人愛上。

但那是過去的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才會有的行為。

就像婚前,會為欺騙公爵夫人而感到痛苦無比的是過去的阿爾伯特,而在懺悔後站起身,繼續回到謊言之中的,則是馬爾堡公爵。

每當他滑向曾經的那個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每當他想起過去的自己,總會被腦海中的一個聲音阻止,督促他回到馬爾堡公爵的皮囊中,督促他以冷漠的,唯有利益優先的眼光去看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