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山依舊在(第3/10頁)

幾個小孩子圍著輛冰激淩販賣車,接過自己想要的甜品和汽水。

沈奚看到也有販賣爆米花的,她買了一包,販賣的老者提醒著,指了指她的手包。巴黎是繁華沒錯,可偷搶也是出了名的。老者見她黑發黑眼是個亞洲人,走路漫無目的,有點遊覽的意思,推測她是初到巴黎的女孩子,好心提醒。

沈奚用和傅侗文學的法文,道謝後,接過紙袋子。

回了公寓,她看落地鐘的時間,傅侗文還在午睡,便把爆米花放在了門口的矮幾上。來接培德的人坐在客廳裏,見到沈奚,立身喚她:“少奶奶。”

她看門口的布紋行李箱:“譚先生呢?”

“在和培德小姐道別,在廚房間。”

沈奚到廚房門口,咳嗽了聲。

“不用進來了,我們出去。”

譚慶項說著,帶培德走出廚房。

他這次帶培德來法國,就是為了親自把她送到歐洲,再把她交給德國駐法領事館。沒幾日,和平會議就結束了,他知道再沒法拖延,就在上周聯系了德國領事館,定了這星期送她過去。對於這個決定,培德不是沒爭辯過,可她能戰勝所有的困難,唯獨無法逾越一個天塹——譚慶項不愛她。眼看著德國即將被制裁,培德也要擔心家裏的祖父母,左思右想,沒別的法子,才算是答應了離開的安排。

培德手裏抱著一個食盒,是她央求譚慶項做的中國菜,準備在路上吃。

沈奚和譚慶項送她到公寓大門外。

“不要給這個地址寫信,會議後這個公寓會交給房東,我們也會回國。”譚慶項交代。

“你們回中國後,住在哪裏?”培德灰藍色的眼睛裏,是藏不住的淚水。

“說不準。”譚慶項說。

培德低著頭,用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的德語,說了很久的話。

沈奚從音調、語氣裏,猜想這是最後的剖白。

譚慶項畢竟是傅侗文的同齡人,經歷得多,他始終帶著笑,使培德不至於太窘迫。最後,他給了小女孩一個真誠的擁抱,低聲,用德語說了幾句話。

培德眨眨眼,淚水順著臉頰,落到衣領內。

“再見,沈小姐。也替我和三爺說再見。”培德輕聲對沈奚道別,掉頭,上了汽車。

汽車消失在街道轉彎處。

譚慶項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

“她說了什麽?”沈奚小聲問。

“我不告訴你的話,你會如何?”他笑。

“會輾轉難眠?”沈奚和他說笑,“像在紅磨坊看了一場歌舞,卻唯獨落幕前離場了,不知結局的滋味,不太好。”

“她說……同樣是叫培德,同樣是跨國戀情,同樣是愛上了中國男人,為什麽她得不到好結果。她說,陸總長和夫人的愛情是‘命運的暗示’,可我卻要忽略。”

女孩子在愛情上,都是相通的。

都喜歡抓住一點蛛絲馬跡,說服自己,暗示自己好的結果。

“那你呢?”

“我?你問我說了什麽?”

“嗯。”

“我說,”譚慶項笑著說,“小姑娘,我不愛你。”

和她想的幾乎一致。

沈奚和譚慶項交代了下午的結果。

見陳藺觀的事,傅侗文不知道,譚慶項知道。從五月以來,他和沈奚一直在商量這件事,是留在法國,還是去英國。

怕被傅侗文聽到,他們在廚房裏,輕聲交談。

人年紀大了,愛回憶,譚慶項說著說著,就提到了那年在遊輪上的事情:“那時也是山東,侗文還說,他實在不行了,綁了炸藥在身上,和日本人同歸於盡去。”

沈奚在外頭還能端著架子,面對譚慶項,架子全散了,心亂如麻。

半晌,也只是輕聲說:“我一想到,我們在橫濱坐立不安,唯恐誤了去美國的時間,唯恐讓威爾遜懷疑我們合作的誠心……就覺得……”太可笑。

這些話,她不能和傅侗文聊,只好在這裏隨便說說。

“最後美國選了日本,可笑啊我們。”譚慶項接了話。

突然,樓上有戲曲聲傳來,他們對視一眼。

他午睡醒了。

“我上去了。”她說,“你盡快聯系你的那位教授,會議一閉幕,我們立刻啟程。”

“已經談妥了。”譚慶項微笑著,安撫她。

可兩人都知道,錯過了陳藺觀這裏,是錯過了什麽……

她拿了那包爆米花,循聲,來到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