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青山依舊在(第2/10頁)

“有句話我憋在心裏很多年了,你後悔嗎?”陳藺觀突兀地問。

後悔?她奇怪:“你指什麽?”

“你在紐約最感興趣的是心臟外科,也有天分可以成為最優秀的心臟學醫生,你後悔嗎?突然回國,毀了自己的前程?”

從兩人恢復聯系後,陳藺觀就不遺余力地勸說她來歐洲讀書,當聽說她放棄去英國的機會後,毫不留情地在信中指責她目光短淺,荒廢天分。

他對她昔日放棄心臟學的事一直耿耿於懷,難以釋懷。到今天仍是如此。

沈奚搖頭:“不後悔。”

“你是在逞強。”

“是真心的。這幾年我在國內,單單是救活的人就有上千人,救治的病患早就數不清了,還有——”她笑起來,“我還給蔡將軍的軍隊送過錢。你看,我也做了不少事。”

“你本可以有更高的成就。”

也許吧。她放棄爭論,不在意地喝咖啡。

沈奚放了杯子:“我想求你幫我做一件事。”

“我就說了,你是個功利主義者。”陳藺觀仿佛識破了她,愉快地說,“找我總是有事情的,不會只為敘舊。”

沈奚又一次沒反駁。

兩人在念書時就是你來我往的談話方式,從沒人肯示弱。接連兩次的沉默,讓陳藺觀很不適:“我和你開玩笑的,沒有你的資助,我走不到今天。只要我能幫的,你只管說就是。而且,千萬不要用‘求’這個字。”

“我想……讓你為我推薦一位心臟學醫生。”

陳藺觀恍然:“你是想找我的教授?為你的朋友嗎?”

她停了會兒,才道:“是為傅侗文,我想為傅侗文找一位主診醫生,他心臟不好。這半年來因為和平會議的波折……情況……”

笑意在陳藺觀眼中散去。

“我咨詢過許多人和同學,都說你的教授是臨床上最好的醫生,是最適合他的醫生。”

沈奚盯著他:“我想懇求你……”

陳藺觀搖頭,以最溫和的方式表示了拒絕。

當初在紐約公寓外,情緒激動的少年長大了,他學會了控制情緒,學會了尊重朋友,可不代表他能忘記自己家是如何落魄的。

“抱歉。”沈奚輕聲說。

“不必抱歉。”陳藺觀說,“竇婉風告訴過我,他是你丈夫的哥哥。”

“他現在是我的先生。”

陳藺觀怔了一怔。

他從同學那裏聽說了沈奚結婚的喜訊,還電報責備她,以為她忘記分享喜訊。

今日揭破,才知真相。

沈奚欲要說話。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在紐約時,一直反復要我記住資助人的恩情。”陳藺觀看著她,“現在是想要我還了嗎?”

“不,我當時說的話,是想要你牢記學醫的初衷,救許多人,才不枉費傅侗文給我們的花費。不是要你還他什麽。”

“他是個大慈善家,愛國商人,資助過許多的人,”陳藺觀回她,“可是沈奚,他對別人是好人,但對我不是。我是個普通人,不是聖人,你如果想要我的教授救他,不必來求我。”

“我試過聯系你的教授,可是……”

陳藺觀自然知道她碰到的困難:“當然,我的教授早已重病在身,閉門謝客了。”

“所以我才找到你,是因為知道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你不要打我的主意,也不要和我談醫者仁心,我是個很自私的人。”

長久的安靜後,沈奚再次說了句:“抱歉。”

她預料到這個結果了,可還是想試一試。

這條路走不通的話,只好準備起來,前往英國,去見譚慶項過去的教授。心臟外科是連外科醫生都要避諱的領域,專攻這方面的醫生本就少,能有豐富臨床經驗的人更少……她怕,到了英國還是於事無補。

沈奚和陳藺觀不歡而散。

她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坡路,往公寓走,兩旁都是小咖啡館、小酒館。她初見巴黎,是在傅侗文送給自己的一套彩色照片裏,那時她對歐洲的這個城市印象是,街邊房子像擺放整齊的洋火盒,色彩斑斕的墻面嚴絲合縫地貼著彼此。

傅侗文後來提到那套照片,說是自己初到巴黎,花大價錢向一位記者購買的。他從不吝於贊美任何一個西方國家開放的思想和工業化的成就。

贊美下,是美好的期盼,期盼中國能有這樣絢爛於世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