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14頁)

陸琉有兩女一子,長女陸希為原配前梁汝南長公主所生、次女陸言為繼妻常山長公主所出,兩女無論容貌還是品性才華皆無可挑剔,唯一的獨子是府中姬妾所生,因陸琉尚未給他取名,家中人皆稱大郎。

他也是陸琉目前唯一的兒子,今年才五歲,極得嫡母常山公主的喜愛,帶在身邊親自撫養,飲食起居無一不妥帖周到。主母如此看重,家中下人自然也捧著他、寵著他。一般來說,只要父親不查他功課,陸大郎君小日子是非常滋潤的。

這日天氣寒冷,他剛在乳母的伺候下,鉆進烘得暖暖的被窩,卻被陸琉一聲令下,驚得連滾帶爬的從被窩中鉆了出來,匆匆穿上衣服往書房趕去。因是去外院,陸大郎的乳母向氏也不好跟隨,只吩咐了小廝們好好伺候著。當陸大郎趕至書房的時候,他的六個伴讀也來了,七人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等著下人通傳。

“還不進來,還要我出去請你不成。”書房裏傳出了溫和清越的話語聲,陸大郎粉嫩的小臉一苦,兩條小腿有點打顫了。他閉了閉眼睛、咬了咬牙,顫巍巍進了書房,就見父親斜躺在軟榻上,嚇得腳一軟,差點跪倒,“父親——”他猶豫的望著書案旁的坐墊,要不要把那坐墊移過來給父親磕頭?

“我還沒死呢,不用你給我整天磕頭。”陸琉一見兒子畏縮的樣子,就心火大盛,不耐煩用雲展敲著扶手,“過來點,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書房裏的丫鬟忙擺了一個坐墊在陸琉軟榻下方,陸大郎想了想,還是恭敬的朝陸琉磕頭請安後,才端正的跪坐於陸琉下方。

陸琉見他那副酸腐樣,嘴角一曬,卷起雲展,一下下的輕拍著自己的手心,問兒子道:“說說,這些天都學了什麽?”

陸大郎眼珠子隨著雲展一上一下,聽到陸琉的問話,不敢怠慢,朝父親磕了頭才道:“先生剛教了我《論語》,還讓我描紅。”

“既然已開始描紅了,可會寫字了?”陸琉問,神情喜怒難辨。

“會一些。”陸大郎猶豫的說。

“寫幾個字給我看看。”陸琉道,書房伺候的丫鬟忙將書案和筆墨奉上。

陸大郎握著筆,“父親讓我寫何字?”

“一至十。”陸琉悠悠然道。

“嗄?”陸大郎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心頭莫名的一顫。

“不會?”陸琉長眉一挑,單手撐於扶手上,似笑非笑的斜睨著兒子。

“會!”陸大郎連忙再紙上劃了一橫,太緊張了,連先生教過的筆法都忘了,就直直劃了一條橫線。

陸琉譏道:“你是寫字還是畫木棍?”

陸大郎手一抖,照著先生教過的筆法,一絲不苟的重新畫了一條,只可惜畫的歪歪斜斜的。

陸琉嗤了一聲,“這條蚯蚓畫的倒是傳神。”

陸大郎忙用毛筆舔墨,想要在寫一筆,陸琉不耐道:“你準備寫幾個一?繼續寫下去。”

“唯唯——”大郎喏喏的應聲,屏息寫了二字,這次兩橫稍微直了些,他自覺寫得不錯,心定了定,可耳邊卻聽父親輕輕的一聲冷哼,他手一軟,一筆又寫歪了。

施溫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暗嘆息,憑心而論,大郎的字雖然下筆無力,但字形雋秀,以一個五歲的孩子說,這手字已經很不錯了,可惜還是不能和當年的大娘比,大娘五歲的時候,那手字已經頗有豐韻了,甚至二娘五歲的時候,寫的字也比他好上太多。更讓施溫嘆惜的是大郎稍嫌怯懦的心性,他忍不住暗忖,若是大娘是郎君的長子而不是長女,該有多好,或者二娘是男孩也是極好。

就在施溫走神的時候,陸琉已經讓大郎寫完了百、千、萬,“不錯!”陸琉居然笑眯眯誇獎兒子道:“學得不錯,居然都能寫出來了!”

施溫聽了陸琉的話,大為不解,陸琉雖說平日性子有些不羈,但到底是世家養出來的郎君,信奉的是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從不曾誇過陸大郎半句,再說大郎四歲開蒙,學了一年,少說也認了百來個字了,就寫這麽幾個字,郎君為何這麽說?

施溫正疑惑間,卻聽陸琉繼續道,“我當你只知道一是一劃,二是二劃,三是三劃,百就是百劃,萬就是萬劃。”

“孩兒錯了!”陸大郎聽陸琉這麽一說,臉上大變,長身而起,頭抵地面,身體微微顫抖。

“錯?你有什麽錯?”陸琉舉起茶盞輕啜茶水。

“孩兒不該自作聰明,先生吩咐孩兒每日寫二十張大字,孩兒貪玩,不願寫那麽多字,就全寫了一二三,嗚……”陸大郎說道最後,嗚嗚咽咽的哭了。

“每天二十張大字,總有兩張是寫一二三,數量也不多,先生就算在意,也說不出什麽。不錯!小小年紀,就知道偷懶也要適可而止,懂得見好就收,聰明!真是聰明!”陸琉說到最後居然失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