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4頁)

陸琉望著這片雪景不做聲。施溫知道陸琉今早剛為崔陵趕流民出城的事,同崔陵大吵了一頓,現在心情正不好,也不去觸他黴頭。

“郎君,到了。”犢車輕微地震動了下,便停下了,施溫掀起車簾,仆傭們提燈而上,伺候陸琉下車。

“這是什麽?”陸琉剛下車,目光隨意地掃過園裏的時候,眉頭一皺問。

陸琉突如其來地問話,讓下人們怔了怔,順著陸琉的目光望去,只見原本冷冷清清,只有松柏、冬青這些四季常青作物點綴的花園裏,居然一派花團錦簇,各色牡丹、海棠、芍藥等鮮花一應俱全,濃香撲鼻,可細細一聞,這香味又不是花香,再定睛一看,這些鮮花居然是各色綾羅綢緞紮成,若不細看,幾可以假亂真,那香氣自然也不可能是天然花香,而是後熏上的。

眾人面面相覷,管家上前回道:“回郎君,這些緞花是中午公主派人來掛上的,說冬天花園裏太冷清,放些緞花也能熱鬧些。”

陸琉聽罷,嘴角一曬,也不說什麽,疾步往書房走去。

施溫也不急著跟隨,而是招過幾名小廝,吩咐了好些話後,才不緊不慢的往陸琉的書房踱去。

書房四角擺放了炭盆,屋內溫暖如春,兒臂粗的蜜燭將書房照得亮如白晝,燭影搖動中淡淡的暖香在書房中彌漫,燈光透過窗紗,將屋外台階上玉堂富貴的石雕都照的清清楚楚。

陸琉除了鶴氅,頭上梁冠也取下了,手中拿了一卷畫冊翻看著,甚是怡然,見施溫進來,示意他坐下。

施溫坐於陸琉下方,見陸琉手中的畫冊,是一冊十二幅花卉蟲草圖,每幅畫卷用的素絹皆用赭石、淡墨染成古色後方才在上作畫。所畫之花卉柔麗雅致,似芳香可聞、草蟲須爪畢現,若振翅欲飛。連印章的印泥都舍了厚重沉穩朱砂色,改用清麗的朱膘色,使畫作愈發古雅精麗。

“郎君,這是大娘的畫作?”施溫略為驚異的問,他知道大娘從小就在觀主、郎君的教導下習字作畫,卻不知大娘書畫已如此之好。施溫口中的大娘,是陸琉的長女陸希,而觀主則是陸琉的嫡親胞姐陸止,陸止一心向道,立誓終生不嫁,前梁景帝賜她道號“清微”,還給她蓋了一個清微冠,陸止從此便讓家人稱其為清微,不再提俗世之名。

“是。”陸琉臉上帶了淡淡的笑意,皎皎的畫技越發得精進了。他示意丫鬟給磨墨,他之前答應過女兒,待她這卷畫冊畫完,便在上題詞作詩。只是自己最近為了崔陵驅逐城中饑人之事,同崔陵爭辯多次,一直靜不下心來給女兒畫冊作詩,就先題幾個字吧。

施溫見陸琉心情好轉,見機將一疊厚厚的功課奉上,“郎君,這是大郎最近的功課,公主剛讓人送來。”

陸琉眉頭都不擡下,繼續翻著長女的畫作,“放著吧。”

施溫不解,大郎的功課,不是郎君特地吩咐送來的嗎?怎麽郎君不看呢?陸琉道:“我答應了皎皎,給她畫作題字的,趁著現在心情還好,先提完再說,等看了那點功課就沒心情了。”

施溫啼笑皆非,“郎君說笑了。”

陸琉認真地給女兒提了字,親自勻了印泥在女兒的畫作上印上了自己的私章後,才讓施溫把兒子的功課奉上。只消一眼就見那練習紙上的每個字高矮胖瘦皆不同,他挑了挑眉頭,隨手抽了一張功課,丟到了書案前對施溫冷笑道,“王右軍當年揮毫一氣呵成了《禊貼》,寫了二十個不同的‘之’字,乃千古絕唱,我這兒子倒比王右軍更出挑,每個字都是不同的。”

施溫低著頭一聲不吭,陸琉繼續看著兒子的作業,和看女兒畫作那一副副細細品鑒不同,陸琉刷刷兩下就把那疊厚厚的功課翻完了,翻完後隨手往書案上一丟,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一仰而盡,“把他給我叫來。”

施溫見陸琉如此做派,就知他心中不爽,吩咐僮兒去叫大郎過來,施溫又親自給陸琉重上了一盞清茶,“郎君,我聽說大娘前段時間還遣人去安邑,吩咐安邑縣的長吏將賦稅又降了三成。”

陸希出生之時便被先朝武帝冊封為縣主,封地安邑。陸希不能主管安邑政事,但收取賦稅一事她是能做主。今年一年大宋各地,水災、旱災不斷,聖上下令降了三成的賦稅,陸希又把屬於自己的那塊賦稅降了三成,至少安邑那塊不會出現流民了。

陸琉自坐墊上起身,離了書案,掀衣往軟榻上一靠疊了腿,取過雲展把玩,似笑非笑的斜睨著施溫,“皎皎乖巧,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不用變著法子給他求情。”

施溫被識破了心思,也不羞炯,只勸道:“郎君,大郎還小,慢慢教著便是。”

陸琉“哼哼”笑了幾聲,也不接施溫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