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座上寶刀未老。(第3/7頁)

身體空了,心也空了。她仰在那裏淚流成河,曇奴在邊上不住說著,“千萬不能哭,小月子裏傷了身一輩子不能好。過去就過去了,從今天起一切從頭開始。”

她給她背後墊上褥子,喂她姜糖棗兒茶。剛墮了孩子要暖著,不能受寒。蓮燈動不了,她來替她清理。揭開被子把她身下的墊子抽出來,看到一大灘血裏有個小小的人形,兩寸來長,這麽可憐!

她沒讓蓮燈看,怕她傷心。找了個白玉胭脂盒,把孩子放進去,埋在了桃樹底下。準備好的香燭貢品都擺放好,她合什拜了拜,“不要怨你阿娘,不是她的錯。再去找戶好人家吧,將來高車駟馬,封侯拜相。”

正說著,前院傳來急切的敲門聲,她走出去問是誰,門外傳來放舟的聲音,“小娘子快開門,蓮燈回來沒有?”

曇奴心裏憋著氣,粗聲大嗓道:“春官來做什麽?早就說過同你們太上神宮沒有牽搭了,不要再來糾纏!”

這次卻換了個嗓音,聽上去有些羸弱,勉力道:“曇奴開門,是本座。”

曇奴心跳漏了兩拍,難道是她聽錯了嗎,怎麽好像是國師?她湊到門縫裏看,果然的,依舊是那張熟悉的臉,只是眉眼翳翳,不復以往的神采。

她心裏憎恨他,將蓮燈害得這樣,還好意思來?既然來,為什麽不早一些?如今失之交臂,什麽都晚了。她惡聲道:“國師請回吧,蓮燈說過今生不再與你相見,你來也無用。”

他不聽,依舊篤篤敲門,“讓我見她一面,我有話同她說。”

曇奴退後幾步道:“國師來遲了,如果早一步或許還有轉圜,現在……回去吧!”

他怔在那裏,來遲了是什麽意思?孩子沒有了嗎?他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雙手扣在門扉上,滑下去,跪在檻上。天似乎矮下來了,他的腦子也木了,忽然有種大勢已去的頹敗感,排山倒海般將他罩在底下。左右來攙他,被他揮手格開了,一味固執地叩著門,喋喋道:“讓我見見她,我有話和她說……開開門,求你了……”

他是個驕傲的人,等閑不會說出那個求字,現在姿態放得這樣低,不單神宮的人,連曇奴也頗感辛酸。可是怎麽辦,蓮燈的苦難她看在眼裏,她心疼她,所以愈發討厭他。她沒有開門,反而多加了一道門閂,“蓮燈眼下虛弱,要好好將養,國師實在想見,等她痊愈後再聽她的意思。我不敢做這個主,也不會為你開門,只是國師如果還念以前情分,請國師好好想想,她可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什麽要被你這樣對待!”

他在門的那一邊,壓著胸口低低喘息,潔白的衣袍沾了泥沙也顧不上,奮力敲著門說:“裏面有誤會,讓我見她,我自會向她解釋……我的心都要碎了,你快開門!”

他終究還是舍不得這份感情的,可惜太晚了。曇奴轉頭看天邊的雲,雲層密實,又要下雪了。

她嘆了口氣,“你最不該為了找《渡亡經》,把她留在軍中丟給別人。蓮燈是個好姑娘,不單你喜歡,別人也會喜歡。她花了那麽大的力氣逃出來,兩天一夜從隴州趕到神禾原找你,你閉門不見,甚至不給她一個地方歇腳,便把她逐出去,現在為什麽還要來找她?”

他靜靜聽完,那句“別人也會喜歡”把他驚得不輕。那個別人難道是指師父嗎?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拍得愈發用力,拿出了他僅剩的力氣,“我知道我做錯了了,讓我見見她,別讓我到死都帶著懊悔。”

裏面沒有動靜了,也許人已經走了。放舟在旁邊看了半天心焦難耐,這裏的坊墻隨便一縱就過去了,何必費那麽多口舌!他向國師拱手,“屬下進去為座上開門,先見到蓮燈再說……”

話音才落,那兩扇大門打開了,曇奴寒著臉站在門後。原還想說兩句狠話的,但見國師連站立都需要人扶持,想說什麽竟忘了。轉念思量他詭計多端,誰知道是不是裝的,便沒好氣道:“我只能開得院門,她見不見你不敢肯定。不過我有言在先,她如今經不得刺激,如果不願相見,請國師不要逼她。”

他沒有答她的話,失魂落魄邁進來,“我的孩子呢?還在不在?”

曇奴鼻子一酸,轉身領他進後面的院子,遠遠指了指桃花樹下,“在那裏。”

他松開左右趔趄著過去,新培的小小墳塋,刺痛他的雙眼。他癱坐下來拿手去挖,挖出個白玉盒子,托在掌心竟不敢開啟。

曇奴掖著袖子走過來,低低道:“她經受的一切,國師可能無法感同身受,但我卻可以。你說自己愛她,其實你愛的只有你自己。如果在乎她,就不該忘了她是女人,需要你時時珍重擡愛著。天下女郎為什麽找郎子?是想有個依靠,能讓自己躲避風雨。可是國師為她做過什麽?用得著的時候哄著她,用不著的時候就讓她自生自滅,她為什麽還要等你?國師會陰陽占蔔,沒算到會有今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