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座上寶刀未老。

他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如果他沒有會錯意,蓮燈是有了座上的孩子嗎?怎麽就有了?座上年紀不小了吧,還有這樣的能力,真是令人嘆服。

可嘆服歸嘆服,蓮燈對孩子的去留似乎有了自己的主意,那麽座上究竟知不知情?既然讓人懷了身孕,就此不聞不問似乎不是君子所為吧!關於蓮燈的際遇,從頭至尾她都是無辜的,卷進這場紛爭不是她自己願意,錯都在座上。照他的看法,既然決定利用,就不要對棋子動情。任何傷害都可以,唯獨情上不該有虧欠,不想與人長久,為什麽要毀別人清白?那麽純潔的孩子蒙上了汙點,現如今走投無路了,叫她怎麽辦才好?

他對蓮燈畢竟還是有些感情的,幾次和她打交道,雖然存著戲謔的成分,但卻沒什麽壞心。眼看她現在這麽狼狽,他不能袖手旁觀。好在祭天大典已經結束了,他回身喚侲子牽馬來,十萬火急地趕回了太上神宮。

九重塔在東面,離宮門有段距離,他邊走邊問侍從,“翠微夫人可在宮裏?”

侍從道:“夫人應皇後召見入大明宮了,走了大約半個時辰了,春官有事要見她麽?”

放舟沒有閑工夫解釋,匆匆忙忙到了九重塔前。駐足看,見氣流回旋,塔在一層防護罩後面。他嘗試突破,可是每道陣法都有不二的法門,他解不開結界。他心裏焦急,這件事總要當面問一問國師才好,究竟他要如何處置蓮燈,這麽好的女郎,他若是不要,他就打算全面接手了。

他站在塔下看,八角玲瓏的塔身,每個角上都掛有銅鈴。因為結界內風平浪靜,不論外面多大的風,銅鈴都悄無聲息。不知他的聲音能不能傳進去,他手卷喇叭對著森森的門扉高喊:“屬下有要事求見座上,請座上容屬下入塔回稟。”

塔內依舊靜悄悄的,他在閉關時兩耳不聞窗外事,恐怕就算聽到他的喊聲,也不一定會回應。

放舟蹙著眉頭看,用手點了點那結界,看似空無一物,卻堅硬如鐵。他的修為不夠,一時無法突破,但事情太緊急,沒有那麽多時間消耗在這上面。如今只有一個本辦法了,讓人找粗壯的圓木來,像攻城一樣攻破那層無形的銅墻鐵壁。就算失敗,這麽大的動靜,他總會有觸動吧!

圓木很快找運來了,但眾人只是觀望,誰也不敢動手。他看著這群廢物生氣,把他們都斥走,自己運氣扛起來,奮力向結界撞了過去。

咚地一聲,暈頭轉向,兩個虎口被震得發麻。他咬著牙再接再厲,邊撞邊道:“屬下有關於蓮燈的消息要回稟,座上請撤陣,再耽擱下去米已成炊,屬下說也無用了。”

又是一次用盡全力的撞擊,誰知撞了空,一下收勢不住,人跟著圓木一起栽倒在了露台上。這下好了,至少國師是願意聽一聽的。他跳起來沖進塔裏,九重塔內光線昏暗,但見蒲團上他結印而坐,低垂的眼睫,披散的長發蜿蜒,許久不見,幾乎要垂委在地了。

他顧不上欣賞國師美輪美奐的寶相,上前叉手行禮,“座上恕屬下唐突,打攪座上清修也是情非得已……”

他依舊閉著眼,中氣不足,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來,“說。”

放舟躬身,小心翼翼道:“今日蓮燈來見我,說了些莫名的話。我心驚不已,不知座上是否知情……”

他一瞬不瞬看他表情,他終於睜開了眼,眼裏有驚愕,“蓮燈回長安了?”

放舟說是,“她前夜來過神宮,但翠微夫人稱座上不願見她,沒有收留她。她離開神宮後無處可去,在潏水邊上過了一夜,今天來見我,向我打聽座上情況。我據實同她說了,看她模樣傷心至極,讓我轉達座上,與座上恩斷義絕,永不復見。還有孩子!”他看他臉色,原本就白凈,這回是青裏泛起了灰,撐著身子幾乎提不上氣來的樣子。他困難地咽了口唾沫,“她說孩子會自行處置,請座上放心。”

他幾乎要暈厥過去了,駭然道:“什麽孩子?我的孩子?”

放舟澀澀說是,“座上寶刀未老,大器晚成……”

他沒空理會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溢美之詞,滿心都在蓮燈和孩子身上。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分明說她在軍中一切安好,怎麽會忽然回長安來,且又懷了身孕?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看來問題出在翠微身上,她欺上瞞下,竟把他當傻子了!

什麽叫恩斷義絕,什麽叫不復相見?這幾個詞簡直讓他神魂俱滅。他從蒲團上下來,手足無力,跪倒在腳踏上,顫聲道:“她人在哪裏?本座要見她!”

放舟見他跌倒忙上前攙扶,“座上這是怎麽了?”

他語不成調,費盡力氣擡手指塔外,“我要見她,帶我去見她。”鬧到這步田地,到底有多少內情是他不知道的?她不會平白從軍中跑出來,她一直深愛他,也不會輕易說出這些絕情的話來。一定是受了委屈,委屈得無法承受了。懷著身孕奔波幾百裏,結果被拒之門外,單想起這個便叫他恨不得撕碎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