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高水長,永不復見。

他凝眉看她,神情頹敗,臉色青灰,和死人有什麽兩樣?他不明白,難道他對她不夠好嗎?她為什麽要跑?他很生氣,氣極了恨不得親手結果她,可是不能,狠不下這個心。奇怪他居然也有兩難的時候,看來這次是喜歡得不輕。

說起喜歡,他好像也曾經對一個姑娘動過心,不過那時僅是驚鴻一瞥,連話都沒有說上半句。動心和愛畢竟是兩回事,那個姑娘的臉他早就記不清了,而蓮燈走失的一晝夜裏,他的腦子裏可以很清楚地描畫出她的五官,甚至嘴角梨渦的形狀和左邊眉梢的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有點難過,和她也算有過親密的接觸了,為什麽她還是要逃?因為愛著那個臨淵,看到他除了討厭就沒別的了?他挪過去,悄悄挪到她身邊,她捂著胸口擰著眉頭,他自覺手下留情,其實對她來說依然太重了。

他猶豫了下,伸手探向她胸前。她悚然一驚,戒備地望著他,惡聲惡氣道:“你想幹什麽?”

她的態度不好,他當然更不好了。強行將她的手撥開,一下子按了上去,“我看看你傷了沒有。”

不傷能吐血嗎?她心裏很不情願,又欲出手反擊,被他狠狠一個眼神喝住了,“不想讓我廢你的胳膊,就老老實實別動。”

她灰心喪氣,到現在這步,還有什麽可掙紮的?他想把她揉圓搓扁都隨他的意思,她能忍受便堅持,若實在不能,只有對不起曇奴和轉轉了。因為不堪重負,她連呼吸都覺得痛苦,勉強活著,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可喜的事。

她不耐煩地格開他的手,“用不著你摸,我自己也知道。且死不了,死了誰供你消遣呢!國師這樣精明的人,豈肯做虧本的買賣。”

她先前錯將他當成另一個人,對他的脈脈溫情能夠融化堅冰。現在知道真相了,時時恨不得他去死,這種反差著實讓人心寒。他也是瘋了,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圈在身邊,簡直就是自虐。早知道這樣,她走了就走了,還把她尋回來幹什麽?那麽現在放她離開也還來得及,他願意松手嗎?他自己問自己,結果是不,寧願她枯萎,死在他懷裏,也不讓她意氣風發在別的男人身邊笑。

所以他的愛是偏執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只有盡量對她好一些,但願還能重塑他早已垮塌的形象。

蓮燈這一次出逃元氣大傷,回到軍中那幾位阿兄也依靠不上,他們正忙著自相殘殺,哪裏有空管她這個來路成謎的妹妹。她的失蹤甚至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回來後在車下相見,寥寥地一點頭,阿兄阿妹地招呼一下,就過去了。她一個人臥在帳子裏療傷,很覺得淒涼。這時候真想念辰河,如果他在,即便再文弱,也會盡全力保護她。

不管她這裏發生了多少事,大局當如何還是如何。庸王和楚王鬧得不可開交,原本沒有機會登上帝位的人,一旦窺見一絲曙光,便也開始奮不顧身地爭搶。幸存的三位皇子,每人有三成的機會登頂,但重頭還在手握兵權的兩個人身上。這場皇儲間的較量,最後的贏家勢必在兩人之間產生,至於那個無兵無馬的齊王,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戰來戰去,勾心鬥角,國師這時候成了香餑餑,各方皆來示好,試圖拉攏他。

很意外,那位一直無聲無息的齊王居然也送來了密函,代今上與國師通氣之余,希望國師能夠揮軍東征,將庸王與楚王一舉殲滅,保大歷江山固若金湯。

國師捏著那書信,在帳中緩步來去,“這小兒,打得一把空手套白狼的好算盤。”一面說,一面湊到她面前。火盆攏得太旺了,熏得她臉上潮紅。炭氣過重對身體不好,便拿火筷子撥了撥,把燃炭埋進了灰裏,轉頭問,“你知道齊王嗎?”

她遲遲擡起眼,“是轉轉的郎君。那時候她不小心玷汙了人家,齊王要她負責,就把她抓回王府了。”

他聽了覺得好笑,“倒也是段姻緣,有意思。如果江山要易主,依你看,誰更合適那把交椅?”

她淡淡的模樣,別開臉道:“國師早就有了打算,現在又來問我做什麽?”

他不介意她話裏夾槍帶棒,自顧自道:“本座想了個好主意,想和你商量。你不是很愛我那徒弟嗎,讓他做皇帝怎麽樣?”

蓮燈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國師在說笑?”

他說不是,“活得太久的人,其實對很多東西看得很淡。我在國師位的寶座上坐了四十年,什麽樣的榮華富貴沒有見識過?香車寶馬、錦衣華服,對我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我想嘗試一些從未做過的事情……”他把視線對準了她,“我最近發現個新奇有趣的東西,想占為己有。”

蓮燈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不敢看他,但願他說的不是她。可惜事與願違,通常怕什麽來什麽,他說:“我打下個江山贈與他,然後帶你浪跡天涯,你看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