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國師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第4/11頁)

曇奴腿裏力道不夠,蓮燈和轉轉一左一右架住她,才把她攙回臥房裏。

雲頭觀的弗居聽說有人到了,也來打照面。弗居是個女道,二十多歲年紀,在這小道觀裏做觀主。大歷的女道和男道不同,成分更復雜,有些是富人家發還的小妾,有些是從良的風塵女。弗居來歷不明,私生活也混亂,用她的話說“心在紅塵不凈根”,換了個清靜的地方繼續享受罷了。她是個有才情的人,放縱也達觀,喜歡龜茲樂,和轉轉成了莫逆之交,所以才會收留她們,又替曇奴治病。

“這種毒不是產自中原,極陰極寒,很難解。況且那根芒針不知到了哪裏,得找到它,靠內力把它震出來。”弗居抱著塵尾觀曇奴氣色,凝眉道,“前天的方子似乎沒有大作用,待我今天再換幾味藥試試……其實這世上的毒千千萬,能找到下毒的人最好,隔了一道手,難免事倍功半。”

轉轉捶桌道:“那個下毒人已經死了,上哪裏去找解藥?你再想想辦法,不管花多大的代價,我們都要醫好她。”

弗居連連點頭,“我知道,我也把自己能想到的全掏出來了,實在不行只有最後一個法子了,只是損陰騭,藥好配,藥引子難找。”

蓮燈向她作揖,“請觀主指教,就算要龍肝鳳膽,我也一定替她弄來。”

弗居的塵尾撐在桌面上,字斟句酌道:“這毒極陰極寒,那麽藥引子就要極陽極盛。陰陽相生相克,萬變不離始終……”看她們一臉茫然,幹脆直截了當說,“去找最旺的生辰八字,要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人,取他一盞血加進熬成的藥裏,說不定有用。”

“一劑就能見效麽?”轉轉追問,“去哪裏找這樣的人?”

弗居攤手道:“能不能立刻見效我不敢保證,要試過才知道。反正我的能耐就這麽多了,成功當然最好,但要是仍舊沒有起色,那也只有另請高明了。至於哪裏找這個純陽之人,去太史局查閱卷宗吧!但凡特異的人和事,太史局裏都有記載。”

轉轉訝然轉過頭來,“太史局?是國師的那個太史局?”

蓮燈忽然有種宿命難違的感覺,她剛從太上神宮逃出來,結果曇奴這裏就出了意外,似乎冥冥中早就安排好的,她跳不出國師的五指山。想起脖子上的鮫珠,摘下來遞了過去,“觀主看看這個,對曇奴能不能有幫助?”

弗居也算見多識廣,贊嘆一番,最後還是搖頭,“這個只能禦毒,不能治毒。你自己留著吧,曇奴用不上。”

蓮燈有些遺憾,回身把鮫珠掛在轉轉脖子上。轉轉要推辭,她用力壓住了她的手,轉身問弗居,“藥引子現在就要麽?”

弗居說不急,“容我換了方子先試試,實在不見好再去找。純陽的血太沖,用得不恰當反而會殞命,不到萬不得已不作打算。”說著擰起眉頭絮絮盤算,什麽白芷牛黃,一面細數一面往外去了。

蓮燈看曇奴,她歪著脖子閉著眼,大概睡著了。她過去替她掖好被角,摸摸她的額頭,微有些燙。她心裏著急,站在榻前看了好久,轉轉拉了她一把,“讓她睡吧,她每天臨近午時都要昏沉一陣子,到了未時就好了。”

兩個人退出來,坐在房前的葡萄架下,轉轉說:“擷彩苑的謝三娘給我傳了話,當年百裏都護的案子有三人主要參與,門下侍郎高筠、諫議大夫張不疑、禦史中丞李行簡。”

蓮燈點點頭,復又一笑,“這個諫議大夫的名字真諷刺,天天諫言,卻叫不疑,天下沒有比他更名不副實的了。”

轉轉踢踏著雙腳也發笑,“我初聽到的時候和你一個想法,覺得那人一定是個偽君子,要開刀就先從他開始。你阿耶謀反的罪議是他提起的,他是始作俑者。”

蓮燈問:“能確定是這些人麽?”

轉轉道:“我也有點擔心,畢竟人命關天的事,馬虎不得。我曾經同你說過吧,我認識中書令尚定芳。那個老不修有意要納我做妾,後來因要服他母親的喪,不了了之了。商隊離開長安時他扶靈南下,現在過去將近一年,他應該已經回來了。前兩天我放心不下曇奴,一直陪在她身邊,既然你來了,我也好抽身上北裏。尚定芳尋花問柳不去勾欄,他在裏坊有處別院。我去打探他何時出門,制造個巧遇,用我的美色迷惑他。他是朝中大員,從他嘴裏證實,應當八九不離十了。”

蓮燈聽慣了她自吹自擂,她談及自己的容貌,誇獎起來一向不遺余力。可畢竟是大事,中書令既然對她有別樣的心思,那她出面實在犯險。蓮燈細忖,“死了命官必然朝野震驚,到時候緝拿,頭一個嫌疑就是你。”

轉轉哈哈一笑,“真要怕敗露,把他殺了就是了。不過我料定他不敢吭聲,朝中大事是機密,他隨意宣揚出去,罪責比我更重,說不定會因此丟了烏紗帽,你覺得他會向大理寺供出我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