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國師一百八十歲了?(第4/9頁)

蓮燈自然是沒有異議的,俯身道:“一切聽國師的安排。只是不知道一張面具要做多久?”

他說:“看天氣,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她滿臉愧怍,垂下眼不敢望他,細聲道,“那我只得再叨擾國師幾日了……說實話我內疚得很,阿菩曾說國師不問世事,現在卻被我連累得管起這種俗務來,國師如此大恩大德,蓮燈粉身碎骨也難報了。”

他倒不以為然,只擺了擺手,算是打發了。

這時雪漸小,風也似乎不那麽烈了,他沒有交代一句話,轉身回了殿內。蓮燈獨自立在廊下,一時進退不得。想來說了半天,國師累了吧!不過這趟有收獲,能得一張人皮面具,進了城內也不必偷偷摸摸了。她很高興,搓了搓凍僵的臉頰,打算回去把好消息告訴曇奴她們。剛要走,卻見國師又從殿內出來,提著一個陶罐,默默踏進了風雪裏。

她擡眼看天,畢竟下著雪,不打傘總不好。再說她也不知他要去幹什麽,說不定是去做面具,她在邊上打打下手也好。

她想起來時撐的那把傘,忙回前殿取來,匆匆追了上去。

他在雪中穿行,走得不緊不慢。蓮燈擎著傘,不敢離他太近,努力將傘面遮在他上方。他意態閑適,到了一株桃樹前,把枝頭的積雪收集進陶罐裏,指尖撚起一片花瓣,回身遞到她面前,“你知道這個有何用麽?”

蓮燈茫然,但是料定功效了得,她認真想了想,“難道要用它染面具麽?我記得詩歌裏常說人面桃花,用桃花的汁液暈染血色,可以以假亂真?”

他聽後若有所思,右手的陶罐往上提了提,“這個呢?又是什麽用?”

“也許……用雪水鑄模子?雪水純凈,做出來的面具紋理更細膩?”蓮燈覺得自己的思維突然變得非常敏捷,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世人都願意結交有才識的人,一位良師可以激發靈感。她不再只關注布袋裏的鐵片和金錯刀的刀鋒了,往外發散,能夠想到一些更寬泛的東西。

誰知他把花瓣扔了,蓋上陶罐說:“桃樹上的初雪用來煎茶最好,雪不能有雜質,所以桃花和枝椏都必須清理幹凈。”

他揮了揮衣袖,掃去袍角的細雪,雲淡風輕的樣子。蓮燈卻張口結舌,活躍的腦子瞬間萎靡下來,原來是自己想得太復雜了,他收集花樹上的積雪,僅僅只是這麽簡單的一個用途……

但就是這麽簡單,又有什麽不可以呢!她很快釋然了,世間的事也是如此,表面幻象叢生,也許只為掩飾一個最沒有懸念的真相。事情本身不復雜,復雜的是人心罷了。

她依舊畢恭畢敬為他打傘,送他回到正殿,復作揖告退。他讓她稍待,仔細端詳她兩眼道:“易容最大的妙處在換型,做成個老嫗可好?”

蓮燈沒有任何要求,“一切但憑國師做主。”

他點了點頭,“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午時再來。”言罷提著他的陶罐,往垂簾深處去了。

蓮燈站了一會兒,確定他不會去而復返,方打傘回琳瑯界。

曇奴和轉轉還在等她,見她出現在木橋那頭,忙跑出屋子迎她。轉轉追問:“怎麽樣?國師說得動話麽?要不要盧長史在旁轉述?”

她看了曇奴一眼,“你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國師一百八十歲了?”

曇奴眨了眨眼睛,“怎麽?難道不是麽?我的消息很準確,《太祖本紀》裏就有關於國師的記載。後來中宗時期編纂的《實弭錄》裏也提到過他,說‘國師司天百余年,帝尤重之’,這些不都是史實麽!”

轉轉也幫腔:“我以前長安東都兩頭跑,聽過不少有關於國師的傳聞,曇奴說的都是真的。一百多年來國師只有臨淵一人,除非後來繼任的每位國師都叫臨淵,否則他的年紀就是板上釘釘的事……說了這半天,國師到底如何?”

蓮燈倚著憑幾,現在回憶起來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有氣無力道:“我不敢問他歲數,怕觸怒了他。反正和你們口中說的不一樣,國師很年輕,頂多三十歲罷了。”

當然對他和吹笛人身份的懷疑絕對不能說,沒有把握的事信口雌黃,萬一泄漏出去,大事便不妙了。

曇奴和轉轉瞠目結舌,嘩然道:“你唬我們,史書上明明記載的,絕不會出錯!”

這個問題蓮燈想過,像轉轉說的那種情況不是不可能,就如皇帝一輩傳一輩,臨淵也許已經成為一種職務,不再單純只是名字了。帝王需要樹立一個神化的國師形象,類似於西域名族的圖騰崇拜,國師不單單是風調雨順的保證,更是天子俯治萬民的有力佐證。

不過她不願意再探究那些,她來中原有她的目的,國師究竟是長生不老還是出於某種政治原因需要永葆青春,那都不是她該關心的。她說:“我剛才同國師詳談,聽得出他的意思,他和王阿菩一樣,希望我能放下仇恨,回敦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