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3頁)

我隨便翻著手中書卷。字字剛勁淩然,卻含而不露,正如同長生殿前的他。

又過了幾日,已是上元燈節。

宜平端著茶點向外走,邊走邊回頭,柔聲道:“今日上元燈節,郡主別再悶在屋裏看書了——”她話沒說完,已是哐當一聲,茶和糕點盡數潑在了來人身上。

我聽了這聲響,忙回頭看,卻正見李成義一臉抑郁地看著自己的袍子,眼下已被水潑了個半濕,又沾了不少粉渣,狼狽的很。而他身側的人恰背著日光而立,正眼中帶笑地看著我。

我一時間千頭萬緒的,愣了片刻才上前兩步行禮道:“永平郡王、衡陽郡王。”

李成器頷首,道:“起來吧。”

我起身時,李成義正開了口,道:“你也起來吧。”宜平性子本就軟,如今早已紅透了臉,起身傻站在一側沒了主意,竟連賠罪的話都忘記說了。我忙道:“快去尋塊幹凈的濕巾,給衡陽郡王擦幹凈,再端些熱茶來。”宜平聽這話立刻轉身跑走,卻又在走了七八步時跑了回來,又對著李成義一拜,撿起托盤跑了。

我忙將他兩個讓到書房裏,待落了座才道:“兩位郡王怎麽來了?”

李成義低頭彈了彈衣裳,道:“皇上見恒安王病了半月,著我二人來探看。”我點點頭,他又道:“難得上元燈節能出宮,順路也可賞玩一番。”我又點點,笑道:“或是後一個,才是郡王想要出來的原因吧?”

李成義蹙眉,道:“郡主猜錯了,第三個原因是我想避開永泰。”

這話三分真七分假,我卻不禁笑出了聲,這一個多月,也不知永泰怎麽折騰他了,竟然讓他借機躲到了宮外。李成器始終沒有說話,只在我這一笑後,才搖頭,道:“隆基染了風寒躲不過,此時正在宮裏陪著永泰。”我看了他一眼,又忙避了開,道:“一物降一物,以臨淄郡王的性子,說不定能降住她。”

此時,宜平已端了茶上來,用濕巾替李成義擦著袍子。

我起身,將茶端給李成器,道:“郡王已見過我父王了?”李成器接了茶杯,道:“已看過了,恒安王聽我二人說要去賞燈,便囑咐讓你一道去看看。”我“嗯”了一聲,道:“我沒有什麽親近的兄弟姐妹,正愁無人同去。”

李成義擡頭,道:“此話錯了,我和大哥不正是你哥哥,日後在宮中還是要時常見的。”我聽他這話,忙又端了杯茶遞給他,道:“倒也是,你們回了宮,日後也熱鬧了。”

我們對坐著,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待日頭漸落了,才起身出了門。

因平日宵禁,上元燈節更是熱鬧非常。街上熱頭攢動,衣香鬢影,遠望去上千宮燈高挑枝頭,正是火樹銀花不夜天,落梅如雪佳人笑。

我和宜平都從未賞過宮外的燈,早看得樂不思蜀,李成器和李成義卻極為小心,一個不停護著我們走,一個則有意緩下腳步,免得我們被人流沖散。可即便如此,才不過一會兒,就獨剩了我和李成器,那兩個不知被擠到了哪裏。

我正有些著急時,李成器卻將我帶到了一個攤位前。這攤位在街頭,因擺賣的東西都是書,在燈節上自然沒什麽人留意,他卻蹲下身,一邊翻看著一邊和攤主說著話,攤主挑了一本遞給他,他神色平淡地接過,認真細看。

我不解看他,細看他手中的書卷是《金剛經》,並非什麽奇缺的,正要收回視線去看人群找人時,卻見他翻過了一頁,正夾著一張紙箋,並非是書卷上字,而是極細密的蠅頭小楷。

他靜看著那字條,漸蹙了眉,旋即又舒展開。

我立在一側看著,心中忐忑漸盛,只下意識將身子挪了一挪,佯裝挑書,將他半遮住。他似乎察覺到我的變化,微擡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看了幾眼才將那紙條收在了手裏。

他站起身,雖揚著嘴角,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送你盞燈,可好?”我點點頭,跟著他走過幾家攤位,凡是路過書攤,他必要蹲下身子看一會兒。

待走了半條街,才隨便挑了一盞荷花燈給我,他付了錢提著燈帶我走在人潮外出,隨手將字條燃成了灰燼,鮮紅的火舌在他手中轉瞬熄滅,我不禁嚇了一跳,脫口道:“你這樣不怕人看到?”

他將燈遞到我手中,道:“沒了物證,即便看到也無妨了。”

我提著那燈,隨他沉默走著,心中七上八下。既然他不避諱我,我就是問了又如何?念及至此,我略停了腳步,輕聲道:“此事,可與你的安危有關系?”那字條上寫的是什麽我並不關心,但能讓他冒風險來取的,怕是極要緊的事。

他靜看著我沒答話,過了一會兒,才漸自眼中泛出暖意,輕搖頭道:“此事與我無關,是來俊臣要陷狄仁傑謀逆之罪。”我驚了一下,險些掉了燈,好在被他握住了提燈的手:“小心些。”我張了口正要再問,他卻已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