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頁)

他漆黑的眸子中,三分堅定,亦有三分告誡。

我靜靜看著他,他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我。片刻後,心頭僥幸的心思盡數散了,只留下了心底微微的酸澀,和方才因酒辣了喉嚨的刺痛,我深吸口氣拉緊袍帔,轉身快步遠離了長生殿,走出幾十步後竟險些滑倒在地,卻沒敢再回頭看。

待到了宮中,宜平早已等了良久,她將我身上的袍帔脫下,抖落了一地雪。不停問詢著今日可玩得盡興,可有什麽趣聞講給她聽,我卻始終不發一言,任由她擺布換了衣裳,示意她放了幃帳,直接倒在床上靜靜發呆。

外頭宜平吩咐舔火盆,吩咐明日起的時辰和早膳品類,句句都極輕,我卻聽得極清楚。本以為此時心神會大亂,卻未料到竟還能分神去聽宮婢的話。

燈滅後,我輾轉了一夜,也未睡踏實。幾次想喚宜平去打探,終是作罷。

因是雪天,到晨起時仍是漆黑一片,宜平自幃帳外走入,點了燈回頭正要說話,卻先驚呼了一聲:“郡主怎麽又起酒刺了?”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臉,才忽地記起昨夜那杯酒,苦笑道:“這趟不是酒刺,是酒疹。”

她走過來細看了會兒,道:“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我想了下,道:“去吧,要快些。”今日要去奉先寺上香,還是先看看踏實,若是路上忽然發的厲害了,反倒不好。

她應了聲,急急去了,待回來時,身後跟著的竟又是沈秋。

他眉梢還帶著雪,臉上卻盛著暖笑,行了個禮道:“郡主還真是多病多災。”我無奈看他,道:“這趟是飲酒所致,怎敢勞煩沈太醫親自來。”他起身搖頭,眸子晶亮:“郡主錯了,酒疹比酒刺要兇險萬分,若是厲害了還會致命,小人怎敢不來。”

宜平端了兩杯熱茶上來,他卻不喝,只笑看我道:“這病小人需要清靜地診,不能有外人在。”我心覺此人毛病多,示意宜平出去,道:“我這是自小的病,沈太醫不必如此緊張。”

他自顧坐下,待宜平放了簾子,才輕聲道:“既是替人來看,自然要仔細些。”

我不明所以看他,卻見他笑意濃的化不開,似是還藏著別的什麽。但與他交談數次,深知此人行事不羈,索性也不追問,端起茶潤了潤喉。

過了一會兒,他才清了清嗓子,道:“看來郡主對那人似乎不大上心,小人也就不自討沒趣了,早早診完早早告退。”他邊說著,邊示意我將右手遞給他。

我剛伸出手,卻猛地猜到什麽,盯著他,道:“沈太醫說的是何人?”

沈秋微合眸,細細診脈,並不理會我。我見此更覺他說的人可能是李成器,心裏不禁急的冒火,剛想抽腕子,他卻已放了手:“無妨無妨,常年舊疾罷了。不過這雖是自幼帶的病,郡主卻不能忽視,日後還是少沾酒水的好。”

我不理會他說的話,緊盯他。

他又清了清嗓子,才道:“郡主此時記起是誰了?”

他這一說,我更確實了猜想,認真看他,道:“永平郡王可還跪著?”他既然能說的如此坦然,必是與李成器相交甚厚,我也顧不得其它,直接問出了最在意的。

“自然沒有,”他搖頭,道,“若是在長生殿前罰跪,哪個敢去見他?皇上見他跪了一整夜也軟了心思,命人將他扶到尚藥局了,我方才替他診過脈。”我聽他說那“扶”字,心中隱隱刺痛,忙道:“可有大礙?”

他笑眯眯,道:“年紀輕,不過是雪夜跪了一晚,養上些日子就會好。不過我剛要開方子,你這宮婢就急著來了,沒來得及再細看。”我急道:“那你還不快回去?”

他嘆道:“不敢回去,永平郡王吩咐我來為郡主診病,我不開好方子如何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