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頁)

「那麽,大人要怎麽罰我?」她詢問著,縱使心神不寧,但仍知道持續沉默,更會引起他的疑心。

關靖輕笑出聲。

「別急,我會想出來的。」這或許會是,他這趟遠行時,在天寒地凍的險惡環境下、在堆積如山的政事與軍務外,唯一且最大的樂趣了。

她靜靜聆聽著,卻沒有告訴他,她其實一點兒也不心急,甚至半點也不在乎。他會想出什麽樣的方式,用來處罰她。

在來到關家、來到他身邊之前,她就已經有了覺悟。

只要能達成目的,她連死都不怕。

既然,就連死都不怕了,這世上還有什麽懲罰,會比死更可怕?

在關靖的喂食下,沉香吃完了幹貝粥,連漆盤裏的菜肴,也吃了幾口,剩下的都由他親口解決,一如往昔的,沒有半點浪費。

端著漆盤的奴仆退下後,最細心的婢女走了進來,將床榻鋪置妥當後,才輕盈的福身,退出花廳之外,將房門關上。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報更敲梆的聲音。

已經是三更了。

群沉香站起身來,為他脫去外袍,換上貼身的單衣。

聊「請大人先入睡。」

獨他的視線,落到桌上的香料。

家「你還要再忙?」

「是的,香料必須都齊備才行。」關於這一點,她比任何事情都要堅持。素白冷沁的小手,牽握著他的大手,走進了臥房,來到了睡榻旁,伺候著他躺入舒適的軟褥。

然後,她焚起一爐的香,就擱在床邊,讓香氣包圍著他。

「這爐香能為你止痛,也能讓您睡得更香甜。」她還為他蓋好軟褥,小心的不讓寒風透入,免得他在睡夢中著涼。「請您安睡吧。」她以溫柔的聲音說完,才在他的注視下,離開臥房。

關靖望著那嬌小的背影,又坐回花廳的桌旁,研磨調配著香料。

只是這麽望著她,他的心竟然就能漸漸靜了下來。

這份寧靜,在他的生命中,比什麽都還要珍貴。

曾經,他只在望見幽蘭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平靜。他竭盡心力的寵愛幽蘭、保護幽蘭,更是在保衛著,他心中僅存的,那極小極小的一處寧靜。

他不能容許,幽蘭愛上別的男人,甚至對那男人趕盡殺絕。

因為,幽蘭是屬於他的。

他不要她愛上別人,自私的要獨占她,不願意別的男人觸及,他藉由妹妹的單純無邪,才能得到的稀少平靜。

當幽蘭死去時,他瘋癲若狂,絕望的以為,今生今世,他的心再也沒有寧靜的歇息之處。

但是,蒼天卻又將,花廳裏的那個女子,送到他的身邊。

他終於再度尋見了,能安心歇息之處。

惦念在胸懷之中的那張面容,已經不再是死去的妹妹。雖然,兩者是如此神似,但是他卻不會錯認。

那不是幽蘭。

而是她。

恍惚之間,關靖睡去了。

但是,與生俱來的直覺,仍讓他乍然醒來。

窗外天色還未亮,是日初之前,最深最濃的無邊黑暗。

他會醒來,只因為爐內的香料即將焚盡,她又踏入臥室,回到睡榻旁。

寒夜奇冷,她用體溫暖著香料,用寒凍得青紫的手,掀開熏爐的蓋子,添入足以焚到天明的分量,審慎的確保香氣不斷。

是她的香料,舒緩了他腦內,那陰魂不散的疼痛。

「天還沒亮,大人請再多睡一會兒。」見到關靖睜眼,她輕聲細語,怕驚擾他殘留的睡意。「啟程之後,路上難免顛簸,就算野地紮營,也難睡得這麽舒適。」

她的香,陣陣催人入夢。

「過來。」他伸出手來,霸道的將她拉入懷中。「陪著我。」他睡得安穩,但是卻缺少她的陪伴。

「請大人恕罪,香料的配制,只差最後一道手續,要是天明之前沒有完成,這數日來的所作所為,就功虧一簣了。」她依偎在寬闊、暖燙的男性胸膛上,巧妙的委婉拒絕。

關靖低咒了一聲。

緊握住她纖瘦手腕的大手,松開箝制,不再圈困著她。

那是她連日來的辛勞,他不願意看到,她的心血付諸流水。再者,他的確需要那些香料。

「我離開之後,你就給我好好的吃著、睡著,其余什麽事情都不許做。」他要求愈來愈多,卻是那麽理所當然。他是天生的王者,早已習慣了,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極為希罕的,她竟然搖了搖頭。

「我睡得不多。」

「為什麽?」

「因為夢。」她告訴了他。「我會作惡夢。」

「夢見什麽?」

「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兄姊、我的親朋好友。」

「他們怎麽了?」

「死了。」

「怎麽死的?」

她沉默許久,才又開口。「被殺。」

「被誰所殺?」

這次,她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