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幸虧處理得宜,關靖的傷雖重,卻只在鬼門關前兜轉一圈,昏睡了幾日幾夜之後,就清醒過來,讓眾人全松了一口氣。

不論日夜,沉香都陪伴在他身旁。

她看得出文臣武將,都以他馬首是瞻,一旦沒了他殘酷睿智的判斷、冷血無情的指示,這些人就會群龍無首,即使能力再強,也是一盤散沙。

在眾人慌亂時,還能保持鎮定的,只有韓良一人。

他代替關靖,每日接見官員,聽取各地消息,再寫為絹書,每晚親自送到關靖的臥榻旁。

每晚,韓良都要確定,關靖傷勢沒有惡化,而是逐漸好轉之後,才會留下絹書離去。

到了第五天的清晨,關靖終於醒了。

那雙黑眸幾乎是一睜開眼,就即刻恢復清明。他縝密的思緒,沒有受到重傷影響,瞬間就記起,讓他額上疼痛,精神不振的原因。

聞見室內淡雅的熏香,以及熏香之中,那淡之又淡的氣息,他就已經知道,在身旁伺候的人是誰。

只有她的身上,才有這麽美好的氣息。

他深吸了一口氣,卻因此牽連到傷勢,不由得悶哼一聲。

正為陶熏爐添加香料的她,因為那一聲,連忙轉過身來。對於他的任何動靜,她都格外關注,不敢有任何遺漏。

「大人,您醒了嗎?」她走到床榻旁,衣料拂過青磚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急促,連一丁點兒的時間都等不及,就來到他面前。

「嗯。」他輕輕應了一聲。「我昏睡多久了?」

「五天四夜。」

他沒有惱怒,反倒輕笑一聲。

「我該感謝那個刺客,竟讓我能休息這麽久。」

淡淡的馨郁氣息,又靠近了些許,黑如點漆的雙眸望著他,小臉上是藏不住的關懷,還有欣喜。

她這幾日的擔憂,絕對不會亞於韓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她費盡心力,不眠不休的守護著他,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看見他醒來,她才松了一口氣。

如他所應允的,他沒有死。

雖然身為醫者,但是她從未如此在意,一個人的生死,甚至願意折損自己的壽命,也要祈禱他能夠活下來。

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著,因為他的命是她的。

如此一來,她才能達成目的。

「大人覺得身體如何?」她細心探問。

「很痛。」

「是傷口在痛?」

「不只是傷口,」他伸手指著,太陽穴的地方。「還有,這裏的深處,轟轟然的痛。」腦部深處的痛,甚至強過傷口數倍。

「可能刺客凝力於刀劍,不但留下傷口,對腦部也造成沖擊所致。」她耐心解說著。

關靖譏諷的一笑。

「又是一個對我恨之入骨的人。」倏地,他擡眼注視著她,語氣莞爾,眸光卻似有涵義。「你呢?」他緩緩的問。

區區兩個字,卻讓她胸口一窒,非要緊握掌心,才能克制著不露聲色,佯裝鎮定,承受他的注目,沒有心虛的轉開視線。

恨之入骨。

他為什麽要這麽問她?

白潤的指尖,深深陷入柔軟的掌心,在粉嫩的掌心上,印下十個彎如新月的痕跡,有幾枚印處,因為太過用力,還印出傷口來,滲出淡淡的血痕。

她不覺得痛,心思還紊亂著,不知該怎麽回答時,他反倒若無其事,關懷的開口詢問,眸光裏閃爍著異樣的笑意。

「你怎麽了?」他靠近些許,神情與其說是端詳,不如說是欣賞。「臉色怎麽突然變得這麽蒼白?」他殷勤探問。

那語氣、那神情,都讓她更想逃。

「我……我、我沒事……可能只是累了……」她不敢回避,他的注視,知道那樣只會引來更多懷疑。

更多。

驚慌湧現,美麗的臉兒更蒼白了些。

他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否則,他為什麽要這麽問她?

仿佛過了千年之久,抑或是眨眼之間,在她仍驚疑不定時,關靖緩緩伸出手來,無限愛憐的,以手背輕拂她冰冷的雙頰。

「這也難怪,連日照顧我,肯定讓你累壞了。」他溫柔的一笑,神態從容如常,拇指撫著她幹澀的唇,以他的溫度撫慰她的冷涼。

方才那抹別有用心的笑,消失得太快,快得像是不曾存在,她緊繃的情緒,因為他的輕撫而松懈,不由得懷疑是自己心虛,才會疑心生暗鬼,以為他話中有話。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是要讓她安心,他的輕撫未停。

恢復鎮定的她,沒有立刻回答,反倒問道:「什麽問題?」

先前,他問了不只一個問題,她在回答之前,必須先確認,他要的是哪個問題的答案,才能夠好好應答。

這麽一來,她的秘密,才能夠隱藏得更好。

「都該怪我沒問清楚。」關靖輕笑著,歸咎在自己身上,伸手又指了指,疼痛不已的頭部。「我問的是,你見過這種症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