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一九七章

蘇晉沒理會藥官, 徑自將門推開。

目光落到柳朝明身上, 淡淡道:“昨夜還聽方醫正說,留了一名藥吏伺候四殿下, 怎麽一夜過去, 藥吏不在, 守著殿下的反成柳大人了?”

她語氣不善,一旁的藥官聽了,連忙解釋:“回蘇大人, 那藥吏為四殿下看藥方子去了, 臨時換了下官來守, 柳大人顧念殿下的病情, 與蘇大人一樣,是前來探望殿下的。”

蘇晉也沒揪著這一點不放,看了一眼闔目躺在榻上的朱昱深,問:“四殿下怎麽樣了?”

藥官道:“回蘇大人, 夜裏喂過一道藥,像是好些了, 具體如何還要待方大人診過才知。”

蘇晉“嗯”了一聲,見柳朝明擡步欲走,喚了聲:“柳大人。”追上幾步:“大人這是要去廷議?”又看了眼天色,離卯時還有小半個時辰,笑了笑道, “前日議事議了一半就被秋禮打斷, 難得大人此刻閑暇, 時雨與大人一起去奉天殿。”

這又是要找幌子來拖住他了。

柳朝明猜到蘇晉的用意,卻不能回絕,否則她便要拿“大人既有閑暇探望四殿下,就騰不出功夫議事?”來堵他。

等廷議出來,剛回到流照閣,言脩便迎上來:“柳大人,出事了。”

柳朝明步子一頓:“朱弈珩?”

“是。今早天不亮,蘇大人命人去後宮蘭苑帶走十殿下,明面上只說有案子要問,咱們的人當時就去請示您了,但因您與蘇大人一起在太醫院,沒敢上前。”

言脩眉宇間有些焦急:“大人,蘇大人應是猜到安南販貨的案子是十殿下做的了,咱們要去跟她要討麽?”

怎麽討人?

如今朝中大權,他與蘇時雨各掌一半。除非能在蘇時雨擄走朱弈珩的當口將她堵個正著,否則怎麽討,帶人闖去刑部鬧麽?

柳朝明道:“不必,朱弈珩是個聰明人,知道只要不將銀子的去向透露出去,蘇時雨不會要了他的命。”一頓,添了句,“也就受一點皮肉苦。”

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所謂的“皮肉苦”又豈止是“一點”?

言脩正想著是否要私下托人去刑部打聽朱弈珩的安危,那頭柳朝明問:“沈青樾已走了?”

“是,寅時與翟禦史,劉寺丞一並啟程,蘇大人送了沈大人過後才去的太醫院。”

柳朝明在桌案前坐了,一夜未睡,此刻卻不困,闔上雙目,眼前浮現的是昨晚棋局。

白子四周是密不透風的黑子,但唯一能將它吞沒的,卻是另一枚叫作“蘇時雨”的白子。

如何將這枚白子變作黑子呢?

柳朝明深思半刻,對言脩道:“把安南行商案的卷宗拿來,令錢月牽來見本官。”

月末朔風北來,日子一日冷似一日,每日醒來都能見著葉稍檐頭凝著初霜,晶瑩的,蕭瑟的,人人都說今年霜露來得早,想必很快就要落雪。

卻遲遲不見雪,至九月,反倒先來了幾場寒雨。

一下雨就是透骨的冷,吳寂枝從刑部趕往流照閣的路上,攏了攏氅衣,直到推開公堂的門,一股熱氣撲來,才慰了這渾身上下的寒——蘇晉是女子,較之這滿朝文武畏寒一些,剛到九月,公堂裏已經燒起銀炭。

她以手支頤,正閉目養神,聽到吳寂枝進屋也沒睜眼,只問了句:“招了麽?”

“還沒。”吳寂枝有些難以啟齒,“以按吩咐換藤鞭了,但十殿下就是一口咬定什麽都不知道。”

朱弈珩到底是王爺,在朱南羨回宮前,即便蘇晉要行刑訊,也不敢行得狠了,左右不能少胳膊斷腿,是以只能用鞭子。

沒成想朱弈珩看著不溫不火,臨到這時了,練就一身硬骨頭,無論你軟硬皆施,威逼利誘,酷刑伺候,除了笑,只有四個字,“毫不知情”。

蘇晉沒奈何,昨日命刑部換了一種特制的藤鞭,鞭上結著十分細小的鐵鉤,一鞭子下去,還沒見痕,血粘連著細肉就出來了。

“十殿下知道大人必不能要了他的命,就抓牢這一點拿捏大人呢。”

蘇晉聽了這話,笑了一聲:“隨他拿捏,以為本官沒了他,還查不出來了是麽?”

吳寂枝這才注意到蘇晉的案頭有一封攤開的密函,她像是已看了,雖閉著眼,眉宇中卻有一絲疲態。

密函上說,邛州一名茶商家業不大,但十余年間,有數回以販茶的名義轉移過千萬兩白銀,因戶部黃冊沒記錄,這一查猶如大海撈針,能這麽快就找到線索,已堪稱運氣極佳了。

可惜,然這茶商早已去世,家中人也不知所蹤。

吳寂枝問:“大人可要派人去邛州追查?”

“不必了。”蘇晉道,她睜開眼,順手拿過一張大隨北疆圖,指著邛州的位子,“我有一個不大好的揣測。”

邛州位於北疆與西北之間,面上看沒什麽,可移目往上,就可見三個與大隨接壤的鄰國,由西到東,分是赤力,達丹(注),與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