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第十二章 福禍自求(第3/5頁)

采薇微微好奇:“都說姐姐的身子弱,動不動就要暈倒。不想奔波勞碌數年,倒比往年好了許多。”

我合上盛香的木盒,淡淡一笑:“我得的是‘心病’,用心少,自然身體就會好些。”

眾人裝好祭品,用馬馱著進村。一路上采薇只低頭出神,唇角偶爾逸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一不留意,腳下一滑,我連忙扶住。采薇站穩,噓一口氣道:“多謝姐姐。”

我笑道:“我瞧妹妹從白雲庵出來便一臉喜色,是向菩薩許了什麽願?還是還了什麽願?竟高興了一路。”

采薇面色一紅:“我沒許什麽願!”見我一臉笑意,忙又問道,“那姐姐又許了什麽願?”

我坦然一笑:“不過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采薇一怔:“姐姐的心包容萬象,向菩薩許願都要兼濟天下。恕我直言,姐姐樣樣都有了,難道不該許願嫁一個如意郎君麽?”

自與采薇見面,她從未問起過我與劉钜之事。如此真誠委婉的關懷與勸解,令人心中一暖復又一涼。“只怕這會兒許這樣的願,菩薩也覺得可笑。”

采薇搖了搖頭,認真道:“姐姐錯了。誰會知道菩薩怎麽想?咱們凡人,只管許願便是了。姐姐熟讀聖賢書,豈不聞孟子雲,‘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41]。菩薩那麽神通廣大,咱們只管求便是。”

這話可笑,她偏偏說得一本正經。我嗤的一笑:“如此說來,妹妹定然許了許多願了。”

采薇道:“才剛妹妹還了一願又許了一願。”

半年前,施哲自禦史大夫擢為參知政事。現在司政白子琪出了事,采薇偏偏在這個時候約我一道去白雲庵。黃昏中我的笑意亦變得曖昧不明:“妹妹許的願,都是為了施大人吧。不知妹妹許的是婚姻兒女呢,還是施大人的官運?”

采薇道:“姐姐又笑話我!”

我笑道:“施大人與妹妹是出了名的恩愛夫妻,兒女份上也不必再求。我猜,多半還是施大人的官運。”

采薇這才道:“妹妹的這點私心,瞞不過姐姐。不知姐姐聽說了麽?近來白司政出了一樁醜事,已經被諫官參了。如今白大人不但不上朝,連門也不出。陛下雖然還沒有決斷,但朝中已議論紛紛。”

我笑道:“白司政的醜事?是什麽樣的醜事?妹妹又是從何處聽來的?”

采薇道:“我是聽母親說的,說是白司政不知怎的,迷戀上一個女囚,命人從京城趕去洛陽,將她救了出來。母親還說,那女囚的案子就是姐姐經手辦的。果真如此麽?”

自從謝方思死後,采薇的母親便只剩了采薇一個孩子。想來她是掛念女婿的前程,特命女兒來打聽一番。又或者是采薇故意隱去了施哲,以免累及夫君的名聲。我笑道:“花氏在洛陽犯案,這件案子自然是洛陽令金大人偵辦的。因有些地方存疑,所以我命劉钜和銀杏過去旁聽。如此而已。”

采薇道:“如此說來,姐姐是早就知道白司政和那女囚的事情了?聽說姐姐在外數年,常常揭發地方官吏的不法之事。那諫官莫不是姐姐……”

我笑道:“當然不是我。我不過是個女官,哪裏支得動朝廷命官?”

采薇有些訕訕:“是妹妹唐突了。也是呢,姐姐想對陛下說什麽,何須借旁人的手筆。”

我嘆道:“白大人是宰相,身後眼紅心熱的,不知凡幾,又何須我來告訴陛下?”采薇聽見“眼紅心熱”四字,頓時滿臉通紅,好在昏暗中也看不分明。我又道:“妹妹素來不大理會官場之事,今日怎的忽然說起這些?妹妹定是求菩薩早日讓施大人當上宰相,對不對?”

采薇愈加不好意思,垂頭低低喚道:“姐姐……”

我笑道:“那妹妹還的那一願,是不是謝菩薩讓施大人做上了參知政事?”

采薇道:“這是我半年前許的願望了。姐姐別笑我。”

施哲出身世家,仁厚聰慧,且對我和父親有恩。倘若皇帝在施哲與杜嬌二人之中選一位宰相,我更願意是施哲。“妹妹別多心。其實以施大人的品行才學,宰相之位,自是當得。”

采薇這才釋然:“姐姐當真這樣以為?”

我笑道:“施大人的為人,‘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42]。宰相之位,如何當不得?”

采薇竊喜:“施郎也不過就積攢了些仁義的名聲,哪裏就像姐姐說的這樣好了。何況他才做了參知半年,人也年輕,大約還沒這麽快就……”

我笑道:“官要慢慢做,妹妹切不可心急。”

采薇驚覺失言,羞得扭轉過身:“我才沒有心急!”

一時到了父親的墓前。只見墓碑端正光潔,一絲不染。墓上的字被重新描過,借著余暉,透出隱隱金光,顯是墨中摻了些許金漆。墳頭一絲雜草也無,墓碑前擺滿了果品,香爐裏還有半燃的香。遠遠望去,芳馨的墓前亦是如此。采薇咦了一聲:“原來姐姐早就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