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二十三章 安危自亡(第4/5頁)

我頷首道:“臣女以為,這些外因雖強,卻不足以教娘娘舍命。定然還有內因。”

“是什麽?”

“殿下曾問過臣女,當年娘娘被迫退位是不是另有隱情。殿下還記得麽?”

“姐姐當時沒有明說,但孤知道是有的。”

“殿下對娘娘提過此事麽?”

“玉機姐姐千叮萬囑,教孤不可隨意透露此事,孤自然不敢與母親說。”

“慎妃娘娘當年無比珍視她與陛下的夫妻之情與她的正宮之位,如若知曉被迫退位的真相,殿下以為會如何?”

高曜遲疑片刻道:“孤不知道。”

我微微冷笑:“殿下並非不知,而是不敢想。”高曜的額上頓時沁出冷汗。

我掏出絲帕,將慎妃棺中白瓷上的淚痕擦拭幹凈,轉眸凝視她蒼白安詳的面容,良久方問道:“陛下今天來過了麽?”

高曜道:“父皇還沒有來過歷星樓。”

我冷冷一笑,不再言語。晚膳時分,我勸高曜回去用膳歇息,自己仍在歷星樓守靈。

醜初,白燭將盡,我和芳馨正換新燭,忽見小簡輕手輕腳地進來,道:“聖駕到。”忽見我在,頓時一怔,又上前道,“朱大人快接駕吧。”我連忙帶領眾人跪迎。

皇帝疾步走了進來,脫去裘皮氅衣,露出裏面的白色錦袍。他低頭看我一眼,溫言道:“平身。”

我站起身來,垂目不語。皇帝道:“這麽晚朱大人還在此守靈,辛苦了。”說著接過小簡手中的三炷檀香,親自在白燭上點了,雙手豎在香爐之中。

我見他一臉倦色與愁容,遂恭敬道:“夜深了,陛下怎的還不歇息?”

皇帝歪坐在圈椅上:“才看完了各地的上書,一時還不想睡。想不到朱大人也在這裏。”我心下一軟,垂頭不語。只聽皇帝又道:“近日各處多事,朕的脾氣是暴躁了些,沒想到慎妃的氣性更大。”

我親自奉茶。皇帝見我不說話,便趕了趕茶葉,嘿嘿冷笑道:“遼東的歸義公蕭乾國聯合族中子弟,聚兵造反。朕命大將軍陸愚卿去平亂,他托辭舊患復發,只薦了麾下一個小將去。你知道這是何意麽?”

我愕然,“臣女不知。”

皇帝道:“你這個女甘羅,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見我不說話,又道,“西南邊境不寧,江南豪族作亂,夏秋之際又水旱頻發,群臣都不得力。朕要去南巡。”

我不由關切道:“年關將近,陛下又要出宮?”

皇帝疲憊道:“孝宣皇帝有言,‘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55]朕沒有這樣的州牧郡守,只得自己去了。”

我看一眼小簡,小簡忙上前道:“陛下,夜深了,回宮吧。”

皇帝嗯了一聲,起身向我道:“朱大人也早些回去吧。”

送過皇帝,芳馨扶起我道:“這些國家大事,陛下為何要說與姑娘聽?”

雪子瀝瀝掃在屋檐上,我伸指接過,只覺掌中冰涼一片:“他無非是想說,誰都有自己的委屈和無奈,若都像慎妃一般一死了之——”說著搖搖頭,返身回到靈堂中。

第二天清晨回到漱玉齋,芳馨命人燒了熱水沐浴。我撩起熱水凈面,指尖盡是粗糙。又覺雙眼幹澀,頭痛欲裂,滿身的困倦,卻毫無睡意。熱水迫住胸口,教人無法呼吸。

我的呼吸聲驚動了在一旁調弄玫瑰幹花的芳馨:“姑娘的身子不宜久浸,還是起身用膳吧。”

我不答她,只是問道:“北燕新歸,便有歸義候蕭氏叛亂,陛下命陸大將軍去平叛,大將軍為何不去?”

芳馨緩緩添了一勺溫水:“陛下不是說大將軍舊創復發了麽?”

我拈起一片被水浸得溫軟的玫瑰花瓣,放在鼻端輕輕一嗅:“春天采下的花,還是很香呢。”

芳馨笑道:“春天受的傷,冬天是最容易復發的。”

我笑道:“姑姑知道何謂百戰百勝之術麽?”[56]

芳馨搖頭道:“姑娘知道奴婢沒有讀過書的。”

我微微一笑:“魏惠王三十年,魏國以太子申為上將,攻打趙國。趙國向齊國求援,齊國派了孫臏來救。魏國大軍行到外黃,一個姓徐的人對太子申說:‘臣有百戰百勝之術,太子要聽麽?’太子道:‘自然要聽,先生請說。’徐子道:‘太子為主帥攻趙,大勝則富不過有魏,貴不過為王。若勝不了齊國,便做不了太子了。這便是臣的百戰百勝之術。’”

芳馨道:“那魏國這一戰究竟是打了還是沒打?”

我笑道:“太子申想退兵,奈何主將是龐涓。這一戰,便是著名的圍魏救趙之戰。”

芳馨正為我篦頭,聞言頓時慢了下來,怔怔道:“姑娘是說,陸大將軍已然位極人臣,不肯去北方平亂,是效仿徐子的百戰百勝之術麽?”

我一笑,又道:“姑姑知道秦國名將白起是怎麽死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