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冊 第二十三章 安危自亡(第3/5頁)

他的懦弱,又何嘗不是我的?!

我若早些來歷星樓,說不定能勸下她。我明知她有死志,卻不敢來勸。我的懦弱和無恥,遠勝高曜!我的手上,又無聲無息染上一縷血腥,和翟恩仙、小蝦兒和紅芯的一樣,是水洗不去、火燒不盡的罪孽。我的人生,不但孤獨絕望,且醜惡無比。或許當年我不該答應進宮選女巡。

錯得太盡,已無回頭之路。

“上智處危以求安,中智因危以為功,下愚安危以自亡。”[54]我就是那“下愚安危以自亡”的人,可恨我還自以為是“因危以為功”“處危以求安”。可笑!當真可笑!

只聽高曜又道:“姐姐,母親是不是故意惹惱父皇,畏罪自盡的?她是不是早有死志?”

我忽而想起惠仙,當年皇後身邊的第一人,卻是難得的忠厚謹慎。四年前的端午夜宴上,周淵與皇帝在清涼殿坐了一夜,慎妃想借機嚴懲周淵。是惠仙自作主張,親自到長寧宮來,請我勸慎妃暫緩懲治周淵。那時她便如此忌憚周淵,今日又怎會在益園公然詆毀?她亦是早有死志,她當是無怨無悔。

我嘆道:“殿下只當如此罷了。”

高曜道:“她這樣去了,是為了讓孤成為母後的兒子,好讓孤登上太子之位麽?”

我問道:“殿下願意成為皇後的兒子麽?”

高曜道:“孤想做太子,但是孤不願做母後的兒子。”

我問道:“為何?”

高曜道:“母後有華陽、祁陽二位皇妹,有軍功顯赫的大將軍兄長,還有正宮之位。但是母親只有孤一個兒子。母親不在了,孤絕不做旁人的兒子,教她傷心。”說罷微微冷笑,“況且孤記得姐姐說過,父皇不是秦莊文王,孤自然也不能做楚子。”

我冷笑道:“可是殿下正月裏隨皇後在含光殿前請罪時,還是這樣想過的。”

高曜道:“那時候母親還在,如何能與現在相比?”

我欣慰道:“殿下明白便好。”

高曜道:“母後聰明絕頂,她也知道的是不是?所以母後應該不會收孤做她的兒子。”

我頓時想起那日我無意中聽見的皇後與陸大將軍的談話。陸大將軍勸妹妹再收養一位庶子以鞏固自己的地位,皇後頗為遲疑。她即使不會主動向皇帝請求收養高曜,但皇帝卻會自然而然地將高曜交給皇後。日後皇帝解過來,疑心大起,皇後依舊不能免除教唆慎妃自裁的嫌疑。

我心中一動。不,慎妃的死恐怕並不是為了要將高曜送給皇後撫養,爭取一個嫡子的名分。而是為了教皇帝疑心皇後,疏遠皇後。先前因為舞陽君之事,皇帝已經懷疑皇後主謀暗殺太子了,只因舞陽君在獄中自盡,她的姘夫奚檜又沒有尋到,所以遲遲不能定罪。

可皇帝就算在慎妃之事上起了疑心,沒有證據,依然會不了了之。要加深皇帝的猜疑,定下皇後的罪責,此事當還有後續才對。

究竟是誰,為慎妃定下此計?是誰,會在慎妃死後忠誠地執行他們的計劃?是誰,如此痛恨皇後,甚至犧牲慎妃的性命?

想到這裏,我不由問道:“請問殿下,娘娘之前的言行,可有什麽不尋常之處麽?”

高曜細細想了半晌才道:“似乎並沒有,只是更多話一些。”

我又問:“娘娘平日裏都說些什麽?”

高曜慚愧道:“自從母親知道了孤的心思,便時常教導孤,要好好念書、孝敬父皇母後等語,都是老生常談了。唯有一次,母親說,只要孤能做太子,母親甘願舍命。”說著周身一顫,跪倒在慎妃的棺前,“母親真的是為我而死的……”

我緩緩道:“殿下不必如此自責,依臣女看,此事還有內情。”

高曜扶棺茫然:“什麽?”

我淡淡道:“一個人下定決心去死,無外乎有兩個因由,一是他死後,身後的活人能因此受益、或受害,此是外因。二是,他萬念俱灰,生無可戀,或激憤難當,以死明志,此是內因。臣女以為,殿下如今是皇長子,從無過犯,即使娘娘不自盡,殿下也還是有望成為太子的。”

高曜道:“可是昱嬪就要生子了,倘若她生了一位兄弟,父皇自是寵愛他勝過孤。”

我冷笑:“昱嬪便算再得寵,此時也不過剛剛有孕,腹中之子是男是女尚且不知。便算是個皇子,他也還那麽小,如何能與殿下相比?慎妃娘娘真的有必要一定在此時自盡麽?”

高曜一驚:“姐姐是說……母親自盡是有內因的麽?”

我靜靜道:“臣女以為,必是有的。娘娘自從退位,素來無心爭寵,初時對殿下能不能做太子也並不在意。臣女知道殿下想做太子,只是若以慎妃娘娘的性命來換取殿下的太子之位,殿下願意麽?”

高曜斬釘截鐵道:“不願意!母親也知道孤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