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3/4頁)

唯有等著它繼續落。

反正死不足惜,反正到了【絕】,她知道,再落下去,到了最後一格,她就可以獲罪而死。

也真是奇怪,雖然知道面臨著死境,卻不覺得惶憂絕望了。想來她的心,其實也還是沒有徹底沉浸於這個世界。若是換回了現代,得知自己要被處死,她的反應大概是鬼哭狼嚎,歇斯底裏。

她平靜的等著指針跌落回【死不足惜】。然而它最終沒有。

竟然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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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靜慈不知何時走出人群,跪在太後面前,聲音鎮定,思緒縝密:“嬪妾與德妃相識日久,情知德妃人品,始終難以相信,德妃會包藏什麽禍心。嬪妾懇請太後徹查此事,萬勿讓清白之人蒙受冤屈。”

倒是沒有人打斷宋靜慈,因此刻,所有人都嘆服她的勇氣。竟然在德妃罪證確鑿、眾人落井下石之際,她還敢溯流而上,替德妃鳴冤。

然而何太後不但未震怒,反而看向宋靜慈的目光中,帶了些溫柔——

宋家人以君子之禮訓誡族中子弟。宋靜慈骨子裏,浸著君子之範。

她不信的事情,無論怎樣巧言令色,她始終存疑。

而她信任的人,遑論千夫所指,她始終不會動搖。

這是陪伴了何容琛半生的,宋家人的傲骨。

尹婕妤站起來,其他婕妤想拉住她,卻沒有拉得住,尹婕妤步履堅定,悄無聲息走到宋靜慈身邊,一道跪了下去。

大概將門出身的女子,還是多了兩份仗義。她始終記得那日馬球場上,得知三哥喪命的事實,德妃的安慰,帶著她們勝利。恩情,是人行於世最大的良知。

謝令鳶一直沒有出聲,跪在太後面前。她的心情卻在方才的復雜後,奇異地歸於平靜。此刻望向宋靜慈她們,又有了絲絲漣漪。

——宋靜慈別開生面的固執,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了她搖搖欲墜的聲望,讓她免於落入【絕】的境地。

她背負天道,來這個時代,已經快一年了。她曾數著星盤上的聲望,心心念念想刷到【千古流芳】,然後回去她的頒獎典禮。

可是在今夜,就在此刻,眾人在情誼與家族中做出了選擇,讓她驀然識清了一點——其實她還是沒有明白這個時代,這個時代的女人,她們自小浸潤的理念。

她曾以為,動之以情可以挽救落陷的她們,然而,在根深蒂固的權力鬥爭與家族利益面前,妄談感情,也許確實是蒼白且淺薄的。

所以,這半年來,她是失敗了。

奇怪,明明方才沒有覺得悲痛,而今眼前卻模糊了一片。

她想,到底還是失望的。這失望卻太復雜了,也不知是對自己失望,還是對她們失望,還是對框死了她們的世道失望。

長生殿陷入紛亂的詭靜中。何太後並沒有給謝令鳶治罪,而是沉吟片刻,吩咐道:“德妃暫且禁足麗正殿,宮人分押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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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生殿連夜訊問謝令鳶時,長夜漫漫下的另一端,已不太平。

華山之巔,山風陣陣。

山腳下,坐忘觀塵閣,幾名白衣和緋衣玄紋的武士,被紫炁帶入了九星望月湖上。

酈清悟之所以在湖上建亭,所有密談都放在亭中,只因這湖心亭的設計,決計不可能潛伏得了任何閑雜人。此刻,他正在亭子裏對著一份名單,不知在想什麽,湖上傳來蕩舟聲,紫炁侍衛將幾名計都、羅睺帶了過來。

他回身瞥了一眼。

先帝留給他的“三垣四余”人數尚不多,是他自己長大後遊歷四海,將人數擴充來的。這套帝國的暗中系統,在他手裏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計都負責監察、刑罰,當初惠帝在各地的監察衛所裏,全部特意為“計都”空出了一個名額,隨時可以填補進去。其他監察衛並不知道“計都”的存在。

由於晉國的監察衛,制服是白色的過肩通袖服,人稱白衣監察使,所以計都也都是白衣。

前些時日,北方平城的監察衛所,一夜之間全軍覆滅。

監察衛所每月需例行奏報當地軍政要情,若有突發狀況則需八百裏加急送報。監察衛所被全滅時,當月奏報剛剛送走,是以從官驛到京城都未察覺異樣。

而平城的“計都”已經許久沒有了音信,倒是平城附近的蘄州,計都連夜趕回了中原,向太微垣匯報了此事。

酈清悟瞬間意識到,平城出事了。這事捂得紮紮實實,大概是想爭取時間和先機。

“天市垣”做天下各國黑白兩道的生意,從中原鹽鐵,到西域的絲綢瓷器茶葉,再到海外香料。前些日子,兗州以北的商市,就發現了鹽鐵交易的波動。他派羅睺盯緊了這一帶,直到平城出事,這一聯想,便可以推測叛亂。

“死了十七個弟兄。”幾名羅睺面有愧色,將這些時日搜集的情報遞上,沾著血汙的衣服還未來得及換去。“大概是打草驚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