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2/4頁)

那柴薪裏,就被她借著“檢查”的時機,灑了逆氣止行散。無色無味,然而柴火燒起來,煙就入了藥罐中,乃至皇後平日的膳食中,中毒日益加深。

坤儀殿的奴婢一個個精明著,鎮日裏檢查藥材、藥罐、藥碗、藥杵,但誰會想到有人在柴火上做手腳?且柴火燒完,毀屍滅跡,根本查不出蛛絲馬跡。

知道了這一切,謝令鳶便覺得心死了。

城會玩。不,宮會玩!

大半年已過去,坤儀殿如今的柴火怕是都燒光了!且白婉儀那樣縝密之人,手裏也不可能再留下什麽藥。

人證物證俱無,除非叫白婉儀親口承認,否則她沒有任何辦法,將罪證推給白婉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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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久凝思,不覺到了夜裏,長生殿的內侍又來請她。

“德妃娘娘,太後召您,說有話要問。”

謝令鳶心中一沉,她知道,今夜不會如先前那樣有辯解的機會了。這一次,麗正殿搜出的是實實在在的罪證,就算沒有桃花口脂這回事,她也難辭其咎!

說不出是什麽心情,她討厭慌張,這會讓她覺得已經屈從於這個世間的法度與秩序。遂她還是竭力平靜地走出了麗正殿。

去往長生殿的路上,夜裏的風有些微涼。風吹廣袖飄飄舉,宮道上悄然靜謐,使得沉抑的心境越發清晰。

謝令鳶踏著長廊上安靜的回聲,在走入長生殿時,一打眼有些錯愕。

長生殿還有其他妃嬪,原本正義憤填膺說著什麽,看見德妃進門後,登時噤聲,目光有些躲閃。

謝令鳶輕輕笑了一下,笑意卻有些發虛,心中復雜萬分。

——原來是見她私藏兵器,又牽涉到皇後早產一事,眾妃嬪認清了她的“真面目”,紛紛避之唯恐不及,跑來太後面前,撇清關系來了!

何太後面前正跪著幾個妃嬪,囁嚅道:“臣妾一概不知情,只覺得德妃比之從前,莫名熱情了許多,那時候還有些不明所以,誰料到竟然是打了這樣的陰毒主意……”

陰毒?

謝令鳶一眼掃過去,那些素日親近她的妃嬪,紛紛垂下視線不敢對視。

見狀,武明貞似乎想踏出一步說些什麽,卻被聽音死死拉住。眼下太敏感,懷慶侯府一著不慎,也擔心受牽連。

何太後聽了那些妃嬪的置辯,未置一詞,只對她們道:“哀家曉得了,你們回去吧。”她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還有誰,想要辯白的?”

太後右手側,何韻致捂緊了胸口,沉默過去了足足有一刻鐘那麽長:“德妃……也許……”她想說罪不至死,想一想都私藏兵器了,這都不死,那後宮可以活一群老王八了。遂又緘口不言。

整個後宮上下,也只有她何家人,能有底氣說一句話。其他人為家族計,是斷不能在此時當什麽出頭鳥的。

麗妃擡起頭,唇張成一道線,又抿緊。平心而論,她多希望謝令鳶是被冤枉的。然而,連何貴妃都沒敢說什麽,她身為何家附庸,又能說什麽呢?當年韋不宣之死,她尚且也不能說什麽。無能為力,一直如此。

錢昭儀慣來膽小,已經嚇得面如土色,她想到了小時候,母族在蘭桂黨爭中失勢,她被送去莊子裏受苦那些日子。七歲時她便明白了,人站得越高,說錯話時付出的代價往往越慘重。她唯有垂下頭,心中即便有言語盤桓,卻也消散無影。

而韋無默猶豫片刻,跪下道:“興許其中還有內情,奴婢這幾日命宮正司再查……”

“能有什麽內情?!”崔充容激動地打斷了韋無默,這還是她第一次敢當面對韋女官言辭鏗鏘:“這一切都昭然若揭!分明是德妃早與那刺客串通好,重陽宴假死,便宜得了封號,禍害後宮來了!”

“是啊……”有妃嬪回味過來,這一環環相扣,線索益發明晰:“德妃早有不軌之心,假意與我等後宮姊妹們交好,實則利用我們,做那劊子手!”

“這等心機太可怕了……我們都是德妃的棋子,她待我們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嬪妾都不知情,是冤枉的啊……”

當那些蠢蠢欲動的“真相”浮出水面,這些妃嬪們顯得群情激憤。

謝令鳶感到星盤又劇烈震動起來。她打開星盤,淡藍色的輝芒跳躍,指針一直在回落。

從【聲名鵲起】落到【徒有虛名】,還在繼續跌,一直回落到【人人喊打】。

她內心沒有絲毫波動,甚至有點自嘲。

她曾以為自己做的足夠好了,那些妃嬪都已經從心於她。她曾自以為是,以為自己對抗了整個世道。而今看來,她對這個環境的認知是何等膚淺,以至於現實對她露出意味十足的諷笑。

她內心哇涼哇涼,一半油裏煎,一半冰裏鎮,說不清是無奈還是憤恨。這就像查成績單一樣,明明很努力學習了,然而……不及格,零分,負分,讓人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