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倘若,皇後從早產到墮下死胎,都是德妃一手的安排,那德妃未免太可怕了。

何貴妃神遊天外,恍恍惚惚。說不清心中這種驚怖和心灰的感覺從何而來。

這個空档,長生殿的宮人去宣了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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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薨了以後,謝令鳶和其他妃嬪一樣,只守在自己宮裏,安靜如雞,低調做人。因此接到太後宣召時,麗正殿上下都十分意外。

從麗正殿去往太後宮裏,謝令鳶一路總有隱約不安的直覺。畫裳跟在她身後,憂心忡忡望著她的背影。在這個時候,被太後宣召,顯然是有什麽事了。

夏日炎炎,蟬鳴喧鬧,此起彼伏綿延數裏,令人心浮氣躁。

也因這氣氛故,麗正殿所有人心頭跳得突突,守在長生殿外,看著德妃邁進了長生殿的門檻兒。

殿內,何太後坐正位,何貴妃坐在她身側,常姑姑和韋無默侍立在兩側。還有幾個宮女內侍,分守在外殿。

謝令鳶一看這個架勢,心裏稍微松了口氣。她們都是她相熟交好的,雖不至於稱一聲姊妹,關鍵時刻幫一把總是做得到吧?

況且她自忖行端坐正,沒什麽好忐忑的。

謝令鳶跪在太後面前,腰身挺直,恭敬行禮。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見過貴妃姐姐。”

何容琛睇過去一眼,何貴妃則看她一眼後垂下頭。

韋無默走上前,謝令鳶眼前飄過一片綠雲,一個白瓷方盒滾落到地上。韋無默略帶冷淡地問道:

“德妃娘娘,奴婢奉旨徹查皇嗣中毒一案,發現了致使曹皇後早產的一些物證。——這桃花口脂,您是送了宮裏不少人罷?奴婢鬥膽問一句,為什麽要闔宮上下都送了一道?”

謝令鳶一眼瞅到地上的桃花口脂,怔住了。她也是聰明的,全不必韋無默道出什麽前因後果,就瞬間明白了。

雖然想不通桃花口脂與皇後早產有什麽關礙,但一定是誘因。

——是巧合,還是被人算計?

她在腦海中,飛速回想這個口脂的因緣際會。

開春時,白婉儀在她面前回憶起小時候民間盛行的桃花口脂,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親手做這口脂,一來是興致,二來也想借此和武明貞、白婉儀走近。真正的武曲星君那時初入宮,她若要和武明貞熟絡起來,以這種方式接近,不啻於是最自然的。

她頭一次做口脂,控制不了分量,口脂做的挺多。不患寡而患不均,送了武明貞和白婉儀後,為免麗妃等人容易多想——白婉儀也曾笑著打趣她,說不要厚此薄彼,謝令鳶就幹脆每人都送了一份,連謝家妹妹都有。

這桃花口脂為她博了不少聲望,謝令祺收了她親手做的口脂後,扭扭捏捏叫宮人回來傳了話,道了聲謝。而那些位份比較低的宮嬪,一年到頭被遺忘在深宮的角落裏,未想到德妃居然還記掛著她們,親手做的口脂也給送來一份,她們都感動不已。

可如今,她該怎麽解釋?

她要怎麽解釋?

桃花口脂一事,甚至賴不到任何人頭上,還是謝令鳶自己翻書學來的!

“太後明鑒,臣妾會想做桃花口脂,是開春去仙居殿遊園時,白昭容看落英繽紛,回憶起來。臣妾方知還有這等玩意兒。聽她言語裏頗有懷念之意,臣妾就對那桃花口脂起了動手做的心思。一來怡情賞玩自用,二來贈人也有余香。”

她坦承道來,不僅是何太後、何貴妃,韋無默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另一個人——白昭容。

她們幾人都是宮鬥歷練出的,即便不知道白昭容心思好壞,也看得出這個人必定不單純。肯定是比德妃更復雜的。

又聽德妃繼續道:“臣妾之所以送了闔宮上下,乃是想著……低位宮嬪,其實怪可憐的。”

何貴妃這些人若不受寵,好歹還有娘家貼補;但那些宮嬪多是地方人氏,宮裏無依無靠的,胭脂水粉用得還不如蓮風、畫裳這些得寵大宮女呢,她德妃區區一力,幫不了這些女子,她送點口脂讓她們高興高興總行了吧?

話音落下,長生殿內安靜了一瞬,宮外的蟬鳴聒噪聲清晰可聞。

——她說,怪可憐的。

一個本也不受皇帝寵幸、沒有子嗣的德妃,卻也在可憐宮裏那些位份比她低的宮嬪。

說不出是哪裏讓人嗟嘆與恍惚。

韋無默稍稍舒了口氣,追問道:“你說是白昭容先對你提起了那桃花口脂。配方也是她告訴你的麽?”

雖然在回答時,謝令鳶已經漸漸猜測到,這大概是白婉儀對她的刻意引導,心頭油然起了股怒火,但謝令鳶還是誠實地回她:“不是。配方白昭容所知不多,只提過有桃花和蘇合油。其他都是我翻書找到的。”

她理不出頭緒,望向太後:“只是臣妾不明,這口脂與皇後一案,有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