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謝令鳶眼前一花,那個男子身形飄忽,下一刻便到了自己眼前,他隔著她的大衫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與他周身的氣魄一樣,透著一股徐徐涼意。在淡藍色的衣袖下,若有若無的清淡香氣撲到了她的鼻端。

他問了一句:“不怕麽?”

這個人似乎認識自己?謝令鳶茫然地下意識點頭,然而根本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下一瞬,她差點驚叫出聲!

——這個王八蛋,居然拉著她的手,朝著那頭向她張開血盆大口的老虎……伸了過去!

謝令鳶眼前一黑。

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纖纖玉手要喂了老虎時,他卻引著她,以靈巧的身姿避開猛虎,再以她的手,一掌重重拍在老虎的額頭上!

這一掌下去,她甚至隱隱能聽到有碎裂聲,可見這一掌的力道有多霸道。

老虎被謝令鳶迎頭拍了這一掌,一人一虎僵持了一瞬。隨即,它就好像中了清心咒一樣,發紅的眼珠子漸漸褪回黃色,竟然慢慢地後退了一步,前腿屈下,乖順趴在了地上,躁動也有所平息。

隨即,從另一頭奔過來的內衛眼睛不眨地將它斬殺。

謝令鳶的身後,貴妃、麗妃,都驚愕不已……看在她們眼裏,這老虎撲上來,德妃輕巧避開,一掌劈下,它就安靜了。如同世外高人,這一掌好不簡單!

而皇帝皇後在殿階上,將一切盡收眼底,心頭更是泛起了驚濤駭浪——

德妃是祥瑞,素處仙君說的對,德妃真的是天賜異象不假。她對猛獸生靈,或許是有震懾之氣?

片刻的功夫,內衛們已經把剩下的兩只老虎也剿殺了。驚懼過後一片空白,此刻,大殿中全是虎豹肆虐過後的殘象,一地杯盞碎片浸在鮮血中,空氣裏彌漫著腥臭味。

二十歲的生辰晚宴,竟然狼狽到了這般終生難忘的境地。

蕭懷瑾面色十分沉郁。

帝威莫測,蘇祈恩井然有序地調動宮人,清理滿地狼藉的大殿;另傳了飼官來問罪,大理寺官員則被連夜從家中叫來,匆匆趕往宮中。

殿內此時才響起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妃嬪們擦著眼淚,那是劫後余生的恐懼和慶幸。這啜泣縈繞在大殿中,卻讓蕭懷瑾的心頭更為煩躁懊惱。

謝令鳶還站在原地,感覺到手腕上一空,那個牽著她手的很好看的人不知何時就不見了,她環視大殿四周尋找他。

而後,她在殿外的夜色中看到了他,他似乎回首,目光望向了蕭懷瑾和太後,露出了謝令鳶看不懂的復雜神色,然後離開。

不知道他是什麽人,為什麽不肯亮出身份,為什麽對皇宮布局似乎了然於心。

禦前護駕,是可以在家族祠堂供奉的榮耀,也這麽淡泊名利,說不要就不要。

他就好像忽然從天而降,救了人又翩然離開。

也許是有什麽隱情罷。

大多數妃嬪都受了傷,除了謝令鳶和她救下的幾個人,其他妃嬪的傷勢都或輕或重。皇帝緩步走下殿階,目光在德妃身上停留片刻,轉向四周,溫聲道:

“今夜之險,眾愛妃受驚了。傳旨,賜各宮靈芝人參血燕窩各兩份,太醫局特制的金創藥都送去,辛苦皇後了,接下來幾天照看好六宮。自今夜起,所有宮人不得出宮。”

這是要封鎖消息了。

畢竟,生辰禦宴之上,猛獸發狂,此事若傳到外面,還不知會被如何大做文章。不出月余,也會傳到京外——

前朝成帝時期,皇城中曾夜裏驚現妖狐,帝後大駭,侍衛竟不能驅退。這件事直接導致了成帝崇信妖道劉子龍,妖道勾結宦官以致亂政。

成帝慕容望,史上有名的昏君,他兒子孝順,不肯給他上難聽謚號罷了。

晉國如今內憂外患也不少,萬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皇帝淡淡道:“也委屈諸位愛妃,這短時間,留在宮內好好養傷,沒有朕的口諭,不得外出。晨昏定省也暫時免了。”

不但封鎖消息,還要禁足?

這是把後宮的妃嬪都懷疑上了!

蕭懷瑾的聖諭下得不假思索,可見從猛虎沖進來、大殿一團亂的時候,他就在忖度這件事了。

此事看似是刺殺,又不像純粹的刺殺,實在難以摸清緣由。

那些虎豹能不為人所察,一路從西苑行來,避過了宮人,必定是有人為引導。

至於後來,為什麽忽然自亂陣腳,攻擊沒了目的性,只會在殿裏團團轉,就不得而知了。

——但幕後之人,對這個後宮,熟悉到可怕。定是長久生存在後宮之人。

眾妃嬪諾諾而應,反正發生了這種事,她們幾天內都不想出門了,大概還要被噩夢糾纏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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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連天色也應景,烏雲遮蔽,不見星月。宮內落葉被夜風吹起,樹木歪出魑魅魍魎的姿勢,光禿禿的枝丫上,不時烏鴉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