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頁)

“嫣然,”他輕聲地、痛苦地喊了一聲,伸出手去,他去撫摩她的面頰。她用力一甩頭,把他的手甩開。

他凝視她,用手抵住了額,苦惱地閉了閉眼睛。半晌,他振作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幹凈的白手帕。他試著要去擦拭她唇邊的血漬。她伸手一格,把他的手格開了,她轉開了頭,眼光迷濛地看著車窗外面。

“嫣然,”他低聲說,“我試著告訴你今晚的事,我不想逃避或推卸什麽,我必須坦白告訴你,在那一瞬間,我情不自已。她像個沉在黑暗浪潮裏的孩子,馬上就要淹沒。她孤獨而無助,她的琴聲像生命的沖擊,像呐喊,像悲歌。她穿得很少,又一直咳嗽,我走過去給她披一件外套……”他停住,看她。“你懂嗎?就是這樣。然後……”

她轉回頭來了,她的眼光落在他臉上了。她的眼神裏沒有責備,沒有憤怒,沒有怨恨……但是,卻充滿了徹底的絕望和悲痛。

“不用解釋,”她終於開了口,聲音雖然沙啞哽咽,卻非常堅定。她的神智恢復了,她能夠思想,能夠分析了。“什麽話都不用對我說,也不要再告訴我那一切,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

“好,”他沉痛地看她,想看到她內心深處去。“我再也不提這件事,我保證以後也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你能原諒而當作它沒發生過嗎?”

她注視他,慢慢地搖了搖頭。

“騁遠,”她清清楚楚地說。“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你是自由的,可以自由地追任何女孩。”

他瞪著她,呼吸急促。

“你有權生氣,”他低語。“你有權罵我責備我懲罰我。可是,我們之間不能結束,我不會讓它結束,我愛你,嫣然。”他伸手去托她的下巴。“我發誓我愛你,我發誓我愛你,我發誓我愛你,我發誓我愛你……”他一叠連聲地重復著,額上冒出了冷汗。“說什麽話都是多余,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打擊有多重,我不敢再請求你原諒我,我只告訴你一句話:我發誓我愛你!”

她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

“送我回家吧!”她冷冷地說,“總之,那是我的家,我還是要回去。”

“去我家。”他小心翼翼地說,“好不好?你不想回去,暫時不要回去,到我家去,我家裏有客房,你可以住在客房裏。”

她又定定地看了他幾秒鐘,眼神古怪而冷漠。冷漠得像冰塊,堅硬而有棱角的冰塊。

“送我回家!”她簡短地說。

他不動,心臟緊縮成了一團。

“我怎樣才能彌補?”他問。

“不要彌補,”她短促地說,“沒有什麽可彌補。在十六年前,我造成了一個錯誤,到今天都無法彌補。已發生的事從來無法彌補!”

他凝視她,眼裏蒙上了霧汽。千言萬語,全不知如何說起。低下頭,他想吻她,吻去她唇邊的血漬,吻去她心上的傷痕,吻化那堅利的寒冰……他俯下頭去。她迅速地打開車門,跳下車子去了。

他大驚,慌忙也跳下車子,她正想往公路上跑,他死命抱住了她。

“不要這樣,嫣然,求你!”他喊著,“上車去,你冷得在發抖了,上車去!”

“你答應不碰我嗎?”她問。

“好,我不碰你!”他咬牙說。

她上了車子。他回到駕駛座,關好了車門。他再定睛看她,忽然間,他明白了一件事,她那麽絕望,那麽嚴肅,那麽冷峻,她不是在說氣話,她真的在結束這件事,真的在結束她和他這段感情,她已經把她的心死死地封起來了,密密地封起來了。他渾身掠過了一陣寒顫,心臟往下沉,往下沉,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井裏。

“嫣然,”他困難地開口,努力試圖挽救。“不要讓我們這麽久的感情毀之一旦!想想看,我們那些值得回憶的日子,想想看!嫣然,想想淡水的海鮮,想想海邊的漁火……我……我……”他再看她,忽然在她那冰冷的眼光下崩潰了,他大聲喊了出來,“你到底要怎麽樣?我錯了!我不該一時忘情,我錯了!我承認我錯了!你還要怎麽樣?不要這樣冷冰冰!你發火呀!你罵人呀!不要這樣冷冰冰!我告訴你,我是決不會結束這段感情的!”

她張大眼睛,聲音僵硬。

“你是逼我下車了。”她又去開車門。

“好,好,好!”他屈服地喊,關緊了車門。“我送你回家,你現在在氣頭上,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我送你回去,等你睡夠了,我們再慢慢談,好嗎?”

她一語不發。他發動了車子。

車子又往回程的路上駛去,他全心懸在她身上,甚至沒有去想,在衛家,另一個女孩和男孩,又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