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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容!你幹什麽打弟弟?”

江麟立即松開手,機警地溜開了。江雁容一肚子氣,恨恨地說:“爸爸,你不知道小麟……”

“不要說了,”江仰止打斷了她,“十八九歲的女孩子,不規規矩矩的,還和弟弟打架,你也不害羞。家裏有客人,讓人家聽了多笑話!”江雁容悶悶地不說話了,呆呆地坐在椅子裏,望著那些濕淋淋的書和滿地的水。江仰止又回到了客廳裏,江雁容模糊地聽到江仰止在向客人嘆氣,說孩子多麽難以管教。她咬了咬嘴唇,委屈得想哭。“什麽都不如意,”她想著,走到窗子前面。江麟已經溜到院子裏,在那兒做著木工,他擡頭看了江雁容一眼,挑了挑眉毛,做了個勝利的鬼臉。江雁容默默地注視他,這麽大的男孩子卻如此頑皮,他的本性是好的,但父親未免太慣他了。正想著,江麟哎喲地叫了一聲,江雁容看到刀子刺進了他的手指,血正冒出來。想到他剛剛還那麽得意,現在就樂極生悲了!她不禁微笑了起來。江麟看到她在笑,氣呼呼地說:

“你別笑!”說完,就丟下木工,跑到前面客廳裏去了,立刻,江雁容聽到江仰止緊張的叫聲,以及江太太的聲音:

“怎麽弄的?流了這麽多血?快拿紅藥水和棉花來!”

“是姐姐咬的!”江麟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麽?真豈有此理!雁容怎麽咬起弟弟來了!”江仰止憤怒地叫著,接著又對客人們說,“你們看看,我這個女兒還像話嗎?已經十八歲了,不會念書,只會打架!”

江雁容愕然地聽著,想沖到客廳裏去解釋一番。但繼而一想,當著客人,何必去和江麟爭執,她到底已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於是,她又在書桌前坐下來,悶悶地咬著手指甲。

“她不止咬你這一個地方吧?”江太太的聲音,“還有沒有別的傷口,這個不消毒會發炎的,趕快再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的傷口。”

江雁容把頭伏在桌子上,忽然渴望能大哭一場。“他們都不喜歡我,沒有人喜歡我!”她用手指劃著桌面,喉嚨裏似乎堵著一個硬塊。“爸爸喜歡小麟,媽媽喜歡雁若,我的生命是多余的。”她的眼光注視到榻榻米上,那兒躺著她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在剛剛的爭鬥中,書面已經撕破了。她俯身拾了起來,憐惜地整理著那個封面。書桌上,有一盞裝飾著一個台磁小天使的台燈,她把頭貼近那盞台燈,凝視著那個小天使,低低地說:“告訴我,你!你愛我嗎?”

客人散了,江雁容找到江太太,開始述說江麟的撒謊。江太太一面叫江雁容擺中飯,一面沉吟地說:“怪不得,我看他那個傷口就不大像咬的!”江太太雖然偏愛雁若,但她對孩子間的爭執卻極公正。中飯擺好了,大家坐定了吃飯,江太太對江仰止說:

“孩子們打架,你也該問問清楚,小麟根本就不是被雁容咬的,這孩子居然學會撒謊,非好好地管教不可!”

江仰止向來護短,這時,感到江太太當著孩子們的面前說他不公正,未免有損他的尊嚴。而且,他確實看到雁容在打小麟,是不是她咬的也不能只憑雁容的話。於是,他不假思索地說:

“是她咬的,我看到她咬的!”

“爸爸!”江雁容放下飯碗,大聲地喊。

“我親眼看見的!”話已經說出口,為了維持尊嚴,江仰止只得繼續說。

“爸爸,”江雁容的嘴唇顫抖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努力把喉嚨口的硬塊壓回去,哽塞地說,“爸爸,假若你說是你親眼看見的,我就沒有話說了。爸爸,你沒有按良心說話!”

“雁容!”江太太喊,“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對父親的態度嗎?”

“爸爸又何曾把我當女兒?假如他把我當作女兒,就不會幫著小麟說謊!”江雁容氣極地大喊,眼淚沿著面頰滾下來,“我一心討好你們,我盡量想往好裏做,可是,你們不喜歡我,我已經受夠了!做父母的如果不公正,做孩子的又怎會有是非之心?你們生下我來,為什麽又不愛我?為什麽不把我看得和小麟雁若一樣?小麟欺侮我,爸爸冤枉我,叫我在這個家裏怎麽生活下去?你們為什麽要生我下來?為什麽?為什麽?”江雁容發泄地大聲喊,然後離開飯桌,回到自己房間裏,撲倒在床上痛哭。她覺得傷心已極,還不止為了父親冤枉她,更因為父親這一個舉動所表示的無情。

江仰止被江雁容那一連串的話弄得有點愕然了,這孩子公然如此頂撞父親,他這個父親真毫無威嚴可說。他望望江太太,後者十分沉默。雁若注視著父親,眼睛裏卻有著不同意的味道。他有點懊悔於信口所說的那句“親眼看到”的話,不過,他卻不能把懊悔說出口。他想輕松地說幾句話,掩飾自己的不安,也放松飯桌上的空氣,於是,他又不假思索地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