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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外面,誰要是說了他姐妹的壞話,他立即會摩掌相向。

江麟看到門外是她,就做了個鬼臉說:

“大小姐回來了!”江雁容走進來,反身關好了門。江仰止在x大做教授,這舞X大的宿舍。前面有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花園,雖然他們一再培養花木,現在長得最茂盛的仍然只有棕櫚樹和美人蕉。走過小院子,是第二道門,裏面是脫鞋的地方。這是一棟標準的日式房子,一共四間,每間都無法隔斷。前面一間八席的是客廳和江仰止的書房,後面是江仰止和妻子趙意如的臥室,旁邊一間做了江麟的房間兼飯廳,最後面的是江雁容、雁若姐妹的房間,是到廚房必經之路。江雁容脫了鞋,走上榻榻米,立即發現家裏的空氣不大對,沒有聞到菜飯香,也沒聽到炒菜的聲音。她回頭看了江麟一眼,江麟聳聳肩,低聲說:

“媽媽還在生爸爸的氣,今天晚飯只好你來做了!”

“我來做?”江雁容說,“我還有一大堆的功課呢,明天還要考英文!”

“那有什麽辦法,除非大家不吃飯!”江麟說。

客廳裏,江仰止正背負著兩只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他個子不高,年輕時是個標準的中國美男子,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從讀書起就習慣性地穿著一襲長衫,直到現在不變。而今,年輕時的“漂亮”當然不能談了,中年後他發了胖,但瀟灑勁兒仍在,架著一副近視眼鏡,書卷氣比年輕時更加重了。長衫上永遠有粉筆灰和貓毛,哪怕他太太趙意如一天給他換兩次衣服(他從不記得自己換衣服),粉筆灰和貓毛依然不會少的,粉筆灰是講書時弄的,事後絕不會拍一拍。貓則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家裏一年到頭養著貓,最多時達到七只,由於江太太的嚴重抗議,現在只剩一只白貓。江仰止的膝頭,就是這只白貓的床,只要江仰止一坐下來,這貓準跳到他身上去呼呼大睡。這些使江仰止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成為他特殊的標志。

近兩年來,由於江仰止的一本著作和講學的成功,使他薄負微名,一天到晚忙著著作,到各地講學,到電台廣播。可是,忙碌不能改變他,他依然是從容不迫的,悠然自在的。他有兩大嗜好,一是旅行,一是下圍棋。前者現在已經很少去了,圍棋則不能少,每星期總要到弈園去兩三次,這也是他和江太太每次吵架的原因,江太太堅決反對他下棋,認為一來用腦過度,一下就是四五小時,有損健康。二來江仰止每下必賭彩,每賭必輸,江太太省吃儉用,對這筆支出實在心痛。三來江仰止的工作堆積如山,不工作而把時間耗費在娛樂上,江太太認為是最大的不該。所以,每次江仰止下了棋回來,江太太總要生一天悶氣,江太太一生氣,家裏就秩序大亂,坎煙不舉。

江仰止看到江雁容回來,就停止了踱方步說:

“雁容,你去做一下晚飯吧!”

江雁容看了父親一眼,江仰止的神態是無可奈何的,不知所措的。江雁容橛了嘴低聲說:

“我今天最忙了!”

“去吧,大女兒該幫幫家裏的忙!”

大女兒,做大女兒反正是倒黴的,要做事總最先輪到大女兒,有吃的玩的就該最後輪到大女兒了。江雁容正要走到後面去,門鈴又響了,江仰止擡起頭來,像得救似的說:

“這次該是雁若回來了吧?”

江雁容去開了門,果然是江雁若。江雁若今年十三歲,已經和江雁容一般高,看樣子,還可以再長高不少。她和姐姐的個性是完全不同的,江雁容憂郁,她卻樂觀明快,會撒嬌,會討好。長得也比雁容好看,同樣是清朗的眉毛和秀氣的眼睛,但她頰上多了一對小酒窩,使她看起來就比姐姐甜。她是江太太的寵兒,江太太愛這個小女兒更勝過愛那個兒子。而江雁若也確實值得人疼愛,從小學到初中,她就沒考過第二名,年年都是第一,她得到的各種獎狀可以裝訂成厚厚的一冊。而她那張小嘴也真會說話,說得那麽甜,讓你不喜歡她都做不到。但她的脾氣卻極像母親,要強到極點,如果她的目標是一百分,考了九十九分她就會大哭一場。她喜歡的人,她會用盡心機來討好,不喜歡的人,她就會破口大罵。她是個全才,功課上,不論文科理科、正科副科、音樂美術、體育家事,她是門門都精,門門都強,無怪乎江太太愛她愛得人骨了。

江雁若還沒走到玄關,江仰止就迎到門口來,對江雁若擡擡眉毛,尷尬地笑笑,低低地說:

“雁若,趕快去哄哄你媽媽,她還在生氣,只有你有辦法,趕快去!”“爸爸,誰要你昨天晚上下到十二點嘛!”江雁若埋怨地說,完全站在母親的那一邊說話,她是同情母親的。不過,她也喜歡父親,尤其是父親說笑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