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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新生南路是直而長的,最近才翻修成柏油路面,靠排水溝那邊種了一排柏樹,還安放了一些水泥発子供行人休息,不過很少有人會在這路邊休息的。這是江雁容周雅安上學和放學時必走的路。每天黃昏,她們總是手攜手地走回家去,因為放學後不需要趕時間,她們兩人都寧可走路而不願擠公共汽車。黃昏的景致是迷人的,灼熱的太陽已下山了,晚霞使整個天空紅成一片,映得人的臉和衣服也都成了粉紅色。從工業專科學校的圍墻起,就是一片水田,一次,江雁容看到一只白色的鷺鷥從水田中飛起來,彩霞把那白鷺的翅膀都染紅了,不禁沖口而出地念:

“落霞與孤鶩齊飛!”

從此,她們稱這條街作“落霞道”,江雁容有時戲呼周雅安為“落霞道上的朋友”。事實上,她們也只有在這落霞道上的一段時間是比較輕松的,在這段時間內,她們總是自然而然地避免談到功課和考大學,而找些輕松的題目談談。

“江雁容,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議論我們?”周雅安說,一面挽著江雁容的手。這是開學一星期後的一個黃昏。

“你是指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說我們在鬧同性戀?”江雁容問。

“嗯。”

“別提了,真無聊!”

“可是,”周雅安笑嘻嘻地望著江雁容的臉,“如果我是個男人,我一定會愛上你!”

“我是男人,我也會愛上你!”江雁容說,臉微微地紅了,映著霞光,紅色顯得更加深,那張本來蒼白的小臉也變得健康而生動了。

“那麽,我們真該有一個做男人,”周雅安笑著說,欣賞地望著江雁容臉上那片紅暈,“你是非常女性的,大概只好做女人,下輩子讓我來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不好,”江雁容搖搖頭,“下輩子你應該變男人,讓小徐變女人,然後你也找些古裏古怪的問題來折磨他,這樣才算公平。”

“那我和小徐不是要做幾輩子的冤家了?”周雅安說,話一出口,又猛悟到說得太那個了,不禁也漲紅了臉。江雁容笑著說:

“世世代代,都做冤家好不好?周雅安,不害臊啊!”

“又該給你話柄來笑我了。”

“只要沒有話柄落在程心雯手裏就好了!哦,告訴你,今天我和程心雯到教務處去,在圖書館門口碰到一塊五毛,頭上戴了頂帽子,你看,這樣的大熱天還戴帽子,豈不滑稽?程心雯看到他,劈頭就是一句:‘老師,美容醫生的生發油沒有用嗎?’弄得一塊五毛面紅耳赤。後來程心雯告訴我,說一塊五毛在暑假裏到一個著名的美容醫生那兒去治他的禿頂,那個醫生說要把他剩下的幾根頭發也剃掉再治,他就依言剃掉了,誰知道現在不但以前禿的那一塊長不出頭發來,連剃掉的也不再長了。他怕難看,就成天戴著頂帽子。程心雯說,一塊五毛的外號應該改作兩塊八毛了!”

“兩塊八毛,什麽意思?”周雅安問。

“這個你都不懂?本來是一塊無毛,現在是兩塊拔毛呀!”江雁容忍住笑說。

“啊喲,”周雅安大笑了起來,“程心雯這張嘴真要命!怎麽就這樣缺德!”

“一塊五毛也有意思,看他這頂帽子戴到哪一天去!程心雯也不知道怎麽這樣精,什麽事都知道,碰到她就毫無辦法,我現在和她坐在一起,每天中午也別想休息,也別想念書,就只能聽她的笑話。”“葉小蓁現在是不是天天和程心雯吵架?”周雅安問,“今天早上我聽到葉小蓁在鄭重發誓,說什麽‘天知道,地知道,我葉小蓁要是再和程心雯說話就是王八蛋’!”

“你別聽葉小蓁的發誓,前天為了蔡秀華來不及給她講那題代數,剛好考了出來,她做錯了,就氣呼呼地跑到蔡秀華面前去發誓,也是說的那麽幾句話。人家蔡秀華什麽事都古古板板的死認真,又不像我們那樣了解葉小蓁,就信以為真了。到下午,葉小蓁自己忘記了,又追著問人家物理題目,蔡秀華不理她,她還嘟著嘴納悶地說:‘誰得罪了你嘛,你說出來讓我給你評評理!’把我們笑死了!”

周雅安又笑了起來,笑了一陣,突然想起什麽來,推推江雁容說:“哦,我忘了問你,前天代數小考,你考了多少分?”

江雁容的笑容在一瞬間全消失了,她跺了一下腳,橛著嘴說:

“周雅安,好好的又提起它來幹什麽?”低下頭去,她對著腳下的柏油路面發呆,機械地移著步子,腳步立即沉重了許多。周雅安慌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地說:

“沒關系,下次考好點就行了!”

“下一次!下一次還有下一次呢!”江雁容生氣地說,自己也不明白在生誰的氣。

“好好,我們不談這個,你猜明天作文課康南會出個什麽作文題目?我希望不要又是‘暑假生活的回憶’,或者是‘迎接新的一學期’!”周雅安說,竭力想談一個能引起江雁容興趣的題目,以扭轉自己一句話造成的低潮。但是,沒有用了,陽光已經消失,烏雲已堆積起來了。江雁容默然不語,半天後才緊緊拉著周雅安的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