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聲(第2/8頁)

“你在幹什麽?”

“聞海的味道。”

“聞到了沒有?”他忍住笑問。

“聞到了。”

“是香的?臭的?”

“是鹹鹹的。唔,我連海藻的味道都聞到了。”

“恐怕連鯨魚的味道都聞到了吧!”他笑著說,“鹹鹹的,你是用鼻子聞的,還是舌頭嘗的?”

“真的聞到了。”我一本正經。

“我們距海還有五公裏,你的鼻子真靈呀!”

他望著我,我噗哧一聲笑了。他也笑,可是,一刹那間,他的笑容突然消失,車子差點撞到路邊的大樹上,他扭正方向盤,眼睛直視著前面,不再看我了。

“聽潮樓”坐落在海邊的峭壁上,車子開到山腳下,就不能繼續前進了。下了車,我才發現山腳下居然有一間建造得極堅固的車房,子野實在是個會享受的人。把車子鎖進車房。靖拉著我的手,後退了幾步,指著那聳立在巖石頂上的白色建築說:

“看!那就是聽潮樓!”

海,遼闊無垠,海浪正拍擊著巖石,洶湧澎湃。海風卷著我的圍巾,撲面吹來。我順著靖指示的方向看去,那白色建築精致玲瓏地坐落在巖石上,像極了孩子們用積木搭出的宮廷城堡。海水蒸騰,煙霧蒙蒙,那輕煙托著的樓台如虛如幻,我深吸一口氣,說:

“這真像《長恨歌》中所描寫的幾句: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球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噢,只是沒有仙子罷了!”

“《長恨歌》?”他似乎怔了怔,立刻,他笑著說,“怎麽沒有仙子?馬上要住進去一個了。”

“哼!”我瞪他一眼,但他有些心不在焉。他一只手拉著我的手,另一只手提著我們的箱子,說:

“我們上去吧!”

我們沿著一條小徑,向山上走去,山路並不崎嶇,只因多日下雨,小道上又久無人跡,處處都長滿青苔,而有些滑不留足。走了一段,靖攙住我說:

“走得動嗎?”

“沒那麽嬌嫩!”我逞能地說,但確已喘息不止。

“我們休息一下吧!”他站住,憐惜地看著我,把我飄在胸前的長發拂到後面去,但立即又被海風吹到前面來了。“記得你小時候嗎?”他凝視著我,不停地把我被風吹亂的頭發拂到後面去。“有一次,你病了,哭著吵著不肯讓醫生看,你父親只好打電話叫我去,我去了,把你攬在胸前,你就不哭了,順從地讓醫生給你看病,給你打針,然後我把你抱到床上去,給你蓋好棉被,坐在床邊望著你入睡。”他停住,眼光在我臉上巡視。“哦,小瑗!”

小時候的事!我神往地看著他,我們有多少共同的回憶,每一樁,每一件!十歲認識他,孽緣已定!

“走吧!”他說。

我們又向前走,沒一會兒,聽潮樓就在我們眼前了。樓是依山面水而造,是清清爽爽的白色,所有的窗欄也都是白色,大門前有寬寬的石級,石級上是好幾條石柱,撐住了上面的一個回廊。一共只是兩層的樓房,但從外表看來,就知道建築得十分精致。

“這兒有一個看門的老太婆,可以侍候我們,幫我們煮飯。每隔兩天,有一個特約的送貨員送來食物和蔬菜。”

靖說著,撳了門鈴。

過了許久,那個看門的老太婆才走來打開大門,看到了我們,她似乎一怔,接著,就笑著對靖說:

“是徐先生呀,我以為你們明天才來!”

靖和我走了進去,裏面是一間寬敞的大廳,陳設著一套紫紅的沙發,窗子也是同色的窗簾,給人一份古樸雅致的感覺。可是,大概由於是冬天,房子空了太久,大廳內出奇地冷,好像比外面更冷。剛剛上山時是背風,而且行動時總不會覺得太冷,現在就有些冷得受不住。老太婆嘀咕著,不勝歉然地說:

“不知道今天來,廳裏沒生火。冬天,這房子是不能住人的!”

靖提著箱子,挽著我上樓。到了樓上,他熟悉地推開一間臥房的門,我頓感眼前一亮。這臥室並不大,卻小巧精致,有一面是玻璃長窗,垂著紫紅窗簾。床倚墻而放,被褥整齊地折著。另外,還有兩張小沙發,和一個梳妝台。床頭邊,卻放著一架小小的唱機,我走過去把唱機邊的唱片隨便地翻了翻,只有寥寥的幾張:一張《悲愴交響曲》,一張《天鵝湖》,一張《新世界交響曲》,一張《火鳥組曲》,和一張維也納少年合唱團所唱的聖歌。我愕然地擡起頭來,似乎不應該這麽巧!靖望著我微笑,走過來,用手臂環住我的肩,面頰貼住我的額,低聲說:

“你詫異了,是嗎?”

“真的,為什麽——”

“單單是你愛的那幾張唱片嗎?”

“噢,靖!”我恍然地喊,“你早有準備!你來布置過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