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6頁)

“娘!我不能不告訴你了!免得鑄成大錯!雨杭,他……他……不是我的幹兒子,他是我的親兒子!”

奶奶背脊一挺,臉色大變,緊緊地盯著牧白,有兩秒鐘簡直不能呼吸。

“你說什麽?”她不敢相信地問。

“娘!如果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有一個字虛假,我就會被天打雷劈!”牧白沉痛而緊張地說,“雨杭是我當年在杭州經商時,和一個女子生下的兒子,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吟翠!三十二年來,我苦守著這個秘密,都快被這個秘密逼瘋了!”

奶奶目瞪口呆,半晌不能言語。終於,她直勾勾地瞪著牧白,說:

“你為了讓他免於入贅,竟編出這樣的謊言來嗎?如果他是你的兒子,為什麽到他十五歲,你才認他為幹兒子,到他十九歲,你才第一次帶他回家?如果你帶回來的是個繈褓中的嬰兒,或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這事還有幾分可信……”

“你一定要相信我呀!”牧白激動得不得了,“這孩子因為我的錯,已經度過了許多孤苦的歲月,這件事說來話長呀!當年我在杭州做生意,認識吟翠,因為吟翠是個歡場女子,我是怎樣也沒有勇氣,把吟翠帶回家來,也不敢把自己的風流韻事,讓爹娘知道,因為咱們家的規矩實在太大了。那年四月初三,吟翠生了雨杭,名字都來不及取,吟翠就和我大吵了一架,因為她想和我成親,讓孩子名正言順,我卻沒有辦法娶她。結果,她一怒之下,抱著孩子,在一個大風雨的晚上,跑出去就失蹤了。我帶著人到處找,到處找,找了五天五夜,終於找到了吟翠的屍體,而孩子,卻遍尋不獲。”牧白眼中充淚了。奶奶也聽得出神了。“這整個的故事,就像秋桐和靖南的,所不同的,是吟翠生了一個兒子!天在懲罰我,讓這樣的歷史在曾家一直重演!”

“但是,你說,孩子已經失蹤了!”

“是的,孩子失蹤了,我也快發瘋了,我不相信吟翠可以狠心到帶著孩子一起去死。我跑遍了整個杭州市,找這個孩子,找來找去都找不著。後來,我就回家和文秀成了親,這件事更是不能提了。接下來的許許多多年,我每年去杭州,就每年在找這孩子。直到十五年後,我聽說在聖母院有個孤兒,年紀輕輕就能行醫,名叫雨杭,我真是嚇了一跳,立刻趕到聖母院,找到了江神父,才知道那個大風雨的晚上,吟翠把孩子放在聖母院的門口,人就不見了。在孩子的身上,留下了一塊金牌,這金牌是我送給吟翠的定情物,上面是用吟翠的手跡去刻下的兩個字:雨杭!”

奶奶睜大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緊盯著牧白,越來越相信這個故事了。

“娘!你不知道我那時有多麽激動,本要和雨杭立刻相認,但是江神父阻止了我,說這孩子冰雪聰明,卻感情脆弱,非常敏感,容易受傷……對於自己是個棄兒的事實,早已成為他心中最大的隱痛,他恨透了遺棄他的生身父母,江神父希望我永遠不要認他,免得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我答應了江神父,這才見到雨杭……”牧白的聲音哽咽,淚,不禁奪眶而出了。“我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了,娘,難道這麽多年,您都不曾懷疑過……您不曾在他身上,找到我年輕時的影子嗎?”

奶奶聽得癡了,傻了。此時才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許多以前不了解的事,現在都恍然了。怪不得牧白對這個幹兒子,簡直比親兒子還疼愛。怪不得有的時候,他對雨杭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怪不得他看雨杭的眼神,總是帶著歉意,怪不得他永遠有一顆包容的心,去面對雨杭的驕傲和別扭,怪不得會把整個曾家的事業,毫無保留地交給他……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有那麽多的怪不得!奶奶心裏雖然已有八成的相信,但是,畢竟事出突然,一切都太意外了,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想了半天,才壓抑著心裏突然萌生的一種興奮,問:

“你會不會太一相情願了?你怎能憑一塊金牌,斷定這是你的兒子?”

“那塊金牌是絕無僅有的呀!當然,還不止金牌,他繈褓時的衣服,包著他的小包被,還有那個盛著孩子的籃子,都是我和吟翠一起去置辦的呀!而且,在孩子身上,還留下了一張紙箋……”牧白急急地從腰間翻出一個小荷包,“我收著,我仔仔細細地貼身收著,我拿給您看,上面是吟翠的手跡啊!”他從荷包裏取出一張顏色泛黃的、折疊方整的紙箋來。雙手顫抖地遞給了奶奶。

奶奶立刻打開了紙箋,只見上面,有娟秀的字跡,寫著兩行字:

煙鎖重樓,恨也重重,怨也重重!

不如歸去,山也重重,水也重重!

奶奶深深地抽了口氣,到了此時,竟有些承受不住,不知道是喜是悲,是真是假?該懷疑?該相信?是痛苦?是狂歡?各種復雜的情緒,排山倒海般地沖擊著她,使她雙腿發軟,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她不禁跌坐在椅子裏,用手扶著頭,呻吟似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