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頁)

“有這麽嚴重嗎?”靖南懷疑地問。

“有這麽嚴重!”牧白說,“從今天起,你給我安安靜靜在家裏待上一陣子,等這件事解決了,你才許出門!”

“還有一句話,”雨杭盯著靖南,“家有賢妻,你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把外面的花花草草,就此一刀砍了吧!”

靖南一肚子的不服氣,但是,看到牧白和雨杭都是滿臉的沉重,心裏嘀咕著,嘴裏卻不敢再說什麽了。

靖南在家裏果然安靜了好一段日子。

他搬回到夢寒房裏睡,每天哼哼唧唧,貓不是狗不是,什麽都看不對眼。夢寒已經學會一套自保的辦法,和他來個相應不理,只求耳根清靜。她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書晴身上,這使靖南更加不滿,說夢寒是個“渾身沒有一點女人味”的“木頭人”,然後就唉聲嘆氣,怪天怪地怪命運,怪爹怪娘怪奶奶,給他娶了這樣一房“不解風情”的媳婦!怪完了,他就用手枕著腦袋,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想念著他那個“風情萬種”的蝴蝶兒。

兩個月過去了。一切都風平浪靜。吉祥戲院在雨杭的安撫和資助下,又大張旗鼓地營業了,生意照樣興隆。楊曉蝶依舊是吉祥戲院的台柱,艷名四播,場場爆滿。那方曉東一直沒有蹤影,大家似乎也把他遺忘了。靖南的人,雖然沒有出門,對吉祥戲院的種種,自然有親信來報告,所以,也了解得很。聽說那楊曉蝶又有好幾個王孫公子在“捧場”,他就著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插翅飛到吉祥戲院去。

這樣苦苦熬了兩個月,他終於熬不住了,串通了阿威阿亮,偷溜出去了兩次,都是戲一散場就回家,不敢在外面多事逗留。那楊曉蝶見了他,就對他發嗲撒嬌,百般不依的,說他沒良心,把她給忘了。弄得他心癢難搔。但是,心裏還是有些害怕,不敢去曉蝶的香閨,早早地回來了。居然也沒有碰到任何事情。平平安安地出門,平平安安地回家。因而,他對雨杭的警告,大大地懷疑起來。本來就不喜歡雨杭,現在,對雨杭更是不滿極了。他對夢寒說:

“雨杭這個人有問題,表面上是幫我,我看,他根本是和爹串通好了,把我給困在家裏……”他的眼睛瞪圓了,突然想了起來,“搞不好你也有份,怪不得雨杭說什麽‘家有賢妻’的話……對了對了,就是這樣,我中了你們的詭計了!那個方曉東被我這樣一頓打,哪裏還敢再出現,早就嚇破了膽,找個地方躲起來了,永遠都不會出現了!”

聽了他這樣的話,夢寒實在沒有辦法裝出笑臉來搭理他。轉過身子,她就去奶媽那兒找書晴了。靖南看著她的背影,氣得牙癢癢的。

“神氣個什麽勁兒?不過是念過幾本書嘛!這女子無才便是德,實在是至理名言!”

這晚,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所有的顧忌和害怕都忘了,一心只想去找他的楊曉蝶。半夜三更,他偷偷地從後門溜了出去,身邊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帶。提著一盞燈籠,他一邊搖搖晃晃地走著,一邊唱著二簧平板:

“在頭上除下來沿氈帽,身上露出滾龍袍,叫一聲大姐來觀寶,你看我頭上也是龍,身上也是龍,前面也是龍,後面也是龍,渾身上下是九條龍啊!五爪的金龍!”

他那句五爪的金龍才唱完,眼前有個黑影子一晃,他怔了怔,站住了,回過頭去,四下裏張望著,嘴裏咕噥著說:

“什麽人在這兒妨礙你大爺的興致……”

“方曉東!”

一個聲音冷冷地接口,接著,就是一把利刃,直刺進靖南的胸口,他張口想喊,第二刀又刺進了他的喉嚨。他倒了下去。當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刀刀往他身體裏刺去時,他早就咽了氣。他一共被刺了十七刀。那方曉東刺殺了他之後,並沒有逃走,他帶著刀,去警察廳投了案,把刺殺經過,招認得清清楚楚。他在曾家門外,已經足足埋伏了兩個半月。

那年十月初三,秋風乍起,天空中,飄著蒙蒙細雨。曾家在這一天,葬了靖南。根據曾家的規矩,紅事白事,都要從那七道牌坊下面經過,所以,盛大的喪葬隊伍,舉著白幡白旗,撒著紙錢,扶著靈柩,吹奏著哀苦的音樂……一直穿過牌坊,走往曾家的祖墳。白沙鎮的人,又趕來看熱鬧。

夢寒一身縞素,懷抱著才五個月大的書晴,往前一步一步地邁著步子,每一步都像有幾千幾萬斤重。她淒苦地走著,茫然地走著,猶記得上次通過這牌坊時的種種種種。她嫁到曾家來,短短的一年多時間,前面有“秋桐事件”,後面有“曉蝶事件”,婚姻中,幾乎不曾有過歡樂和甜蜜,如今,靖南竟這樣走了,連以後的遠景都沒有了。她的眼光,直直地看著前面,七道牌坊巍然聳立,像是七重厚重的石門,又像是七重厚重的詛咒,正緊緊地壓迫在她的身上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