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頁)

轎簾掀開了,白花花的陽光一下子就閃了進來,映著那紅色的喜帕,炫耀得夢寒滿眼都是亮亮的紅。她的頭暈暈的,心臟怦怦怦地跳個不停。還在怔忡間,慈媽和另一個喜娘已經伸手進來扶著她,把她攙出轎來。因為坐了太久,雙腳都有些發軟,走出轎子時,忍不住踉蹌了一下。慈媽慌忙在她耳邊說:

“別慌!別慌!慢慢來!我扶著你呢!”

慈媽是她的奶媽,因為舍不得她,而跟著“嫁”了過來。幸好有慈媽,否則,她更不知道要慌亂成什麽樣子。

“新娘子出來了!新娘子出來了……”群眾吼著叫著。

夢寒被攙扶著面對貞節牌坊,已有丫頭們在牌坊下擺上了紅色的跪墊,司儀用他那特殊的腔調,又開始高唱:

“維辛酉太平年,團圓月,和合日,吉利時,曾氏嗣孫曾靖南,娶夏家長女夢寒為妻,以此吉辰,敢申虔告……”

夢寒就在這唱禮中,盈盈就位。司儀繼續高喊:

“請新娘叩拜貞節牌坊!跪!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夢寒依著司儀的指令,一一行禮如儀。圍觀的群眾,有的鼓掌,有的高叫,有的歡呼,有的大笑……情緒都非常激昂。

終於,她磕完了三個頭。司儀又在高呼:

“起!”

夢寒在慈媽和喜娘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奇怪的事情就在此時發生了。忽然間,一陣風對夢寒迎面吹來,竟把她的喜帕給吹走了。夢寒大驚之下,直覺地用手一撈,沒有撈著,她擡眼一看,那喜帕居然在空中飄然翻飛,飛呀飛地,就落到一個年輕人的肩膀上去了。群眾都擡著頭,目瞪口呆地跟那喜帕的方向看去,等到喜帕落定,大家才忍不住嘩然大叫起來。原來那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曾牧白的義子江雨杭。這喜帕落在他肩上,使他也愣住了。情不自禁地,就對夢寒看過來。夢寒在驚怔當中,也對雨杭看過去,就和雨杭的眼光接了個正著。她不禁心中猛地一跳,好俊朗的一張臉!好深邃的一對眼睛!此時,群眾已紛紛大喊了起來:

“看呀!看呀!看新娘子呀!長得好漂亮啊……”

“哇!還沒洞房,老天爺就來幫忙掀頭蓋啊……”

夢寒驀地驚覺了,急忙低眉斂目。趕快再眼觀鼻鼻觀心,同時,慈媽已飛快上前,把手中的一方帕子,遮住了夢寒的臉。夢寒在被遮住臉的一瞬間,看到前面的靖南回頭在嚷著:

“雨杭,你搞什麽?還不趕快把頭蓋給她蓋起來?”

“哦!”雨杭頓時醒覺,拿起肩膀上的喜帕,就往夢寒這邊走來。原來他的名字叫雨杭。夢寒模糊地想著,心裏的感覺是亂糟糟的。但是,雨杭的帕子還來不及交還給夢寒,一件更奇怪的事發生了。

忽然間,音樂大作。從牌坊的另一頭,絲竹嗩呐的聲音,呼嘯而來,奏的卻是出殯時所用的喪樂。大家驚訝地大叫,紛紛轉頭去看。只見一列喪葬的隊伍,竟穿過牌坊,迎面走向花轎。這列喪葬隊伍,人數不多,大約只有十幾二十個人,卻人人披麻戴孝,舉著白幡白旗,為首有兩個年輕的小夥子,一個手裏高舉火把,另一個高舉著一個和真人一般大小、紙糊的假人,假人梳著兩條長辮子,畫著眉毛眼睛,看得出來是個姑娘。在這假人的胸前,寫著三個大字:“卓秋桐”。這對小夥子後面,是一對老夫妻,手裏捧著有“卓秋桐”三個字的牌位。再後面,有幾個人吹著嗩呐,有幾個人撒著紙錢。他們一行人,一面直接撲向花轎,一面慘烈地呼號著:

“曾靖南!卓秋桐屍骨未寒,你敢讓新娘子進門嗎?”

圍觀的群眾,都忍不住大聲驚嘆。簡直沒看過這麽好看的戲,大家更加騷動了,爭先恐後地往前擠,個個伸長了脖子,要把情況看清楚。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夢寒被這樣一個突發狀況給嚇住了,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對方既然提到“新娘子”,顯然是沖著這個婚禮而來。她傻傻地站著,手足無措。慈媽震驚得那麽厲害,也忘了去遮新娘的臉了,張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曾靖南,你好狠心呀!”那手舉紙人的少年對著新郎大叫,“你看看她!”他舉起紙人,對騎在馬背上的靖南搖晃著,“這是我姐姐卓秋桐,你辜負了她,逼死了她!今天居然還敢大張旗鼓地迎親,你就不怕蒼天有眼嗎?”

靖南原本喜孜孜的臉,在刹那間就轉白了。他回頭直著脖子喊:

“雨杭!雨杭!你怎麽沒有把卓家的事擺平?”

雨杭急忙趕了過來,攔在靖南的前面,對那隊人馬著急地喊:

“為什麽要這樣鬧呢?無論如何,曾家是在辦喜事,有什麽話,回頭我上你們家去說!卓老爹,卓老媽,秋貴,秋陽……”他一個個喊過去,“你們看在我面子上,趕快離開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