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5頁)

慕楓緊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她帶淚的眸子深深地望著羽裳,羽裳也深深地望著她,一時間,兩個女人默默相對,室內遽然間被寂靜所充滿了。四目相視,雙手緊握,她們都寂然不語,卻訴盡千言萬語!

於是,這一天到了。

一清早,俞慕槐就守在自己臥房裏,坐在書桌前面,呆呆地瞪視著那架電話機!他像個雕像,像塊石頭,眼睛是直的,身子是直的,他眼裏心裏,似乎只有那架電話機!早餐,他沒有吃,到十點鐘,他桌上的煙灰缸裏已堆滿了煙蒂。他心跳,他氣喘,他面色蒼白而神情焦灼。當阿香想打掃房間而進房時,被他的一聲厲喝嚇得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對俞太太說:

“少爺發瘋了呢!”

俞太太皺眉、納悶、擔心,卻不敢去打攪他。

十點,十點半,十一點,十一點半,十二點,十二點半……時間緩慢地拖過去,他瞪著電話,響吧!快響吧!你這個機器!你這個沒有生命的機器!你這個不解人意的混賬機器!響吧!快響吧!驀然間,鈴響了,他搶過電話,卻是找俞太太的,俞太太早已在客廳中用總機接了。他放好聽筒,跑到客廳去叫著:

“媽,拜托你別占線好嗎?我在等一個重要的電話!”

這孩子怎麽了?又在搶什麽大新聞嗎?俞太太愕然地掛斷了電話。

於是,俞慕槐又回到了書桌前面,呆呆地坐著,用手托著下巴,對著那架電話機出神。

一點鐘左右,慕楓回來了,她面有淚痕,神情淒惻。拿著一個大大的、方方的包裹,她一直走到俞慕槐的房門口,推開門,她叫著:

“哥哥,我有話要跟你說!”

“別吵我!”俞慕槐頭也不回,仍然瞪著那架電話機,不耐地揮了揮手。“你出去!我沒時間跟你講話,我有重要的事要辦!”

慕楓掩進門來,把房門在身後闔攏,並上了鎖。

“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俞慕槐驟然回頭,惱怒地大喊:

“我叫你出去!聽到嗎?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辦,我不要人打擾我!你知道嗎?出去!出去!出去!”

慕楓把紙包放在墻角,走到俞慕槐面前來,她的眼睛悲哀地望著俞慕槐,含著淚,她低低地、安靜地說:

“別等那電話了,哥哥!她不會打電話來了!”

俞慕槐驚跳起來,厲聲說:

“你說什麽?”

“別等電話了,哥哥。”她重復地說,“她不會打電話給你了,我剛剛從她那兒來,她要我把這封信轉給你。”她從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個信封。“你願不願意好好地坐著,平靜地看這封信?”

俞慕槐的眼睛直了,臉發白了,一語不發地瞪了慕楓一眼,他劈手就搶過了她手裏的信封。倒進椅子裏,他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抽出了信箋,他緊張地看了下去:

慕槐: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遠遠地離開了台灣,到地球的彼岸去了,你,可能再也見不到我了。

說不出我心裏的抱歉,說不出我的痛苦,說不出我的愛情及我的思念!寫此信時,我已心亂如麻,神志昏亂,我寫不出我真正心情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我只能一再告訴你一句掏自我肺腑裏的話;我愛你!愛得固執,愛得深切,愛得瘋狂!

或者你根本不信任我,或者你會恨我入骨,因為我竟一再地欺騙你,包括這次的欺騙在內!但是,慕槐啊,慕槐!離婚之議既已失敗,我有何面目重見故人?今日決絕一去,再不歸來,我心為之碎,腸為之摧,魂為之斷,神為之傷……不知知心如你,是否能知我?解我?諒我?若你能夠,我終身銘感你,若你竟不能,我亦終身祝福你!

請保重你自己,珍惜你自己,如果恨我,就把我忘了吧!渺小如我,滄海一粟而已,普天之大,勝過我的佳人不知幾許!若你竟不恨我,對我還有那樣一絲未竟之情的話,就為我而珍惜你自己吧!需知我身雖遠離,心念夢魂,卻將終日隨侍於你左右。古有倩女離魂之說,不知我能離魂與否!

愛你,慕槐,我將終身愛你!你我相識以來,有傳奇性的相遇,傳奇性的別離,這之間,愛過,恨過,氣過,吵過,鬧過,分過,合過……到最後,仍合了一句前人的詞:“風中柳絮水中萍,聚散兩無情!”今日一去,何年再會?或者,會再有一個“傳奇”,會嗎?慕槐?不管會與不會,我愛你!慕槐!真的愛你!愛得固執,愛得深切,愛得瘋狂!

昨日曾得到一首你為我寫的小詩,喜之欲狂。我也曾為你寫過一首,題名回憶,附錄於下:

那回邂逅在雨霧裏,

你曾聽過我的夢囈,

而今你悄然離去,

給我留下的只有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