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深了。

好不容易,楊太太終於哄著羽裳在自己原來那間房裏睡下了。楊太太守在她旁邊,幫她蓋好被,又在屋裏燃上一個電熱器,看著她閉上眼睛,昏然欲睡了,她才低嘆一聲,悄悄地退出了她的房間。

回到自己的臥室裏,楊承斌還沒上床,穿著睡袍,抽著煙,他正煩惱地從屋子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又從那一頭走到這一頭,看樣子已經走了幾百遍了,弄得滿屋子的煙霧彌漫。看到楊太太,他站定了,懊惱地說:

“她怎麽樣了?”

“總算勸好了。”楊太太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來。“現在已沒有事了,明天我送她回家去。小夫小妻,吵吵架,鬧鬧別扭總是難免的,你也別為這事太操心吧!每天忙生意和公事已忙不完了,還要為孩子操心!早些睡吧,不要想她了。”

“你說得倒容易,”楊承斌說,“我怎能不為這孩子煩心呢?你瞧,結婚才半年,她就已經不安於室了,長此以往,如何是好?”

“並不是不安於室,”楊太太低低地為女兒辯護,“我早說過,她真正愛的,實在是那個俞慕槐。”

“那她已經嫁了歐世澈了,怎能還和俞慕槐來往呢?明天我倒要去俞家拜訪拜訪,問問這俞慕槐安的是什麽心?要鼓動羽裳離婚!”

“你千萬別去,好不好?”楊太太焦灼地說,“你去,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慕槐不是個怕事的人,你把他弄火了,他會什麽都不管的!”

“但是,這個人物存在一天,就威脅羽裳的婚姻一天,是不是?”

“你在轉什麽腦筋?”楊太太驚異地問。

“我去看他們報社的社長,請他把俞慕槐調到國外去當駐外記者。”

“你這是最笨的辦法,”楊太太說,“如果羽裳也追去了,怎麽辦?何況俞慕槐現在是采訪部的主任,這樣一調,實際是削弱他的職權,你剛剛還說,做人不能不顧道義,現在就想徇私損人了!”

“依你說,怎麽辦?由他們去鬧一輩子三角戀愛嗎?”楊承斌惱怒地說。

“依我說……”楊太太沉吟了一下,“與其調走俞慕槐,不如調走羽裳和世澈。”

“怎麽呢?”

“羽裳在台灣住了這麽久,一定願意換換環境,尤其在這次爭吵以後。”

“世澈才不肯走呢!他的貿易公司剛剛成立,千頭萬緒的,你教他怎麽肯丟下事業去旅行?”

“不是旅行,是去美國定居。”

“你是什麽意思?”楊承斌不解地問。

“你把舊金山那個中國餐館給他!幹脆過戶到他的名義底下,交給他全權管理,一切利潤都屬於他。反正你的事業也太多了,不在乎這個餐館,他如能逐漸接掌你的事業,不正是你的心願嗎?反正我們已經把女兒嫁給他了!”

楊承斌在一張躺椅上坐了下來,深思地抽了一口煙。

“你這提議倒相當不錯,我們那‘五龍亭’的生意還挺不壞呢,只要世澈經營得好,夠他們吃喝不盡了。只是……世澈肯不肯接受呢?”

“為什麽不肯接受呢?”楊太太微笑地望著窗外。“他能接受房子,又能接受車子,再能接受你的經濟支持,為什麽不幹脆接受五龍亭呢?”

楊承斌望著妻子。

“你是不是也認為世澈娶羽裳是為了錢?”

“絕對不是!”楊太太轉身去整理床鋪,“我只是說,憑你的說服力量,你一定能說服世澈去接受的。既然辦貿易必須上酒家舞廳,去主持五龍亭就不必每晚離開家庭了。世澈如果要維持夫婦感情,他整天待在酒家裏總是維持不住的。”

楊承斌熄滅了煙蒂,凝視著太太。

“你這主意還真不錯呢!只是,你舍得讓羽裳離開你嗎?”

“女兒大了,總不能老掛在我的衣服上。何況,”她神色暗淡地說,“讓她遠離開父母的庇護,真正獨當一面地去過過日子,或者,可以使她成熟起來,使她了解這人生的艱苦,能面對屬於她的現實。”

“你對!”楊承斌高興地說,“那麽,我們就這麽辦!明天你送羽裳回去,我也找世澈好好地談談。”

於是,第二天下午,羽裳終於又回到了忠孝東路的家裏,一路上,楊太太已經把新的計劃對羽裳詳細地說過了,她預料羽裳會反對,誰知,羽裳卻安安靜靜地接受了,一句異議都沒有。到了家,歐世澈已經去了貿易公司,楊太太立即打電話找到世澈,叫他去楊承斌的辦公廳裏談話,歐世澈順從地答應了。放下電話,楊太太對羽裳說:

“羽裳,媽把所有的話都說盡了,你是個聰明孩子,就別再和世澈吵了吧,吵來吵去,只有你自己吃虧的份兒!懂嗎?從此後,你就認了命吧!”

羽裳低下頭去,半天,才輕輕地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