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頁)

“既然要去美國,就快些辦手續吧!”

“你反正有美國護照,手續是很快的,只怕世澈辦起來要慢些。”

“那麽,”她咬咬牙說,“我先走!”

楊太太注視著女兒,在那蒼白而淒涼的臉龐上,她看出一份毅然決然的神情。她知道羽裳是已心灰意冷,只想快刀斬亂麻,一走了之了。

“這樣也好,”楊太太很快地說,“我馬上叫他們給你辦出境,我陪你去一趟,先去把家布置好,世澈來的時候就都現成了。好吧?”

羽裳低俯著頭。

“我明天就走!”她說。

“你又說孩子話了。”楊太太笑著說,“再怎麽快,出境證也要一個星期才能下來呀!”

“那麽,”羽裳閉了閉眼睛,“下個星期一定要走!”

“好吧,好吧!”楊太太無可奈何地說,“下個星期就走!”拍了拍羽裳的膝,她憐愛地說,“換換環境,你會發現什麽都不一樣了。聽媽話,等世澈回來,你千萬別再和他鬧別扭,離婚的話,是怎樣也別再提了,好不好?羽裳?”

羽裳輕輕地點了兩下頭,兩滴淚珠跌落在衣襟上。

“怎麽,又哭了嗎?”

羽裳搖搖頭。

“別傷心了,孩子。”楊太太撫摸著她的背脊。“人生就是這樣的,有甜,也有苦。”

“這是成長,”羽裳低聲說,“只是,我為成長付出的代價太高了。”

“每個人為成長付出的代價都很高,羽裳。”

羽裳默然不語了。

“好了,羽裳,”楊太太站起身來,“你想明白了嗎?如果你已經平靜了,媽也要回去了。既然要陪你去美國,媽也得把家整理整理,交代交代。”

“您去吧,媽,我很平靜,一生都沒有這樣平靜過。”羽裳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和世澈再吵了。”

“好,那我走了!”楊太太再拍拍她,轉身走出去了。

羽裳聽著母親走了,她依然坐在那兒,雙手放在膝上,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想些什麽,她的意識飄浮在遙遠的天邊,她的思想和感情都像埋藏在一層凍結了幾千年的寒冰裏,冷得凜冽,冷得麻木。好久好久,她才茫然地擡起頭來,喃喃自語:

“我有一件事情要做,什麽事呢?”

什麽事呢?她搖搖頭又甩甩頭,心裏迷迷糊糊的。但是,她知道,她有一件事情要做!

又呆了半天,她努力收集著自己渙散的意識,把那思想和感情從那千年寒冰中挖掘出來,於是,倏然間,她覺得心臟猛地一抽,渾身劇痛。她閉上眼睛,仰頭向天,低低地說:

“從此,楊羽裳,你是萬劫不復了!”

但是,他昵?俞慕槐呢?像母親說的,過兩三年,他會忘記這一切,過兩三年,他會找著他真正的對象,得到他真正的幸福!男人的世界遼闊,不像女人那樣狹隘,是的,可能!兩三年後,他已另有一番天下!誰知道呢?誰知道昵?可是,萬一他竟沒有另一番天下,萬一他竟和她一樣固執,那麽……

“他將陪著你萬劫不復了!”

她淒然心碎。

半晌,她慢吞吞地移向電話機旁邊,坐在電話機前面的沙發裏,她瞪視著那架電話機。以前,她曾多少次守著一架電話,作徒勞的等待!現在的他呢?也在電話機邊嗎?也在癡癡地等待嗎?也在一分一秒地期盼嗎?她深抽了一口氣,把手壓在聽筒上,對自己說:

“你必須打這個電話!”

勇氣,勇氣,她需要勇氣!從未如此怯懦,從未如此瑟縮!勇氣,勇氣,她需要勇氣!再深呼吸了一下,她努力地調勻自己的呼吸,然後,她拿起聽筒來,屏著氣息,慢慢地撥了那個她所熟悉的號碼。

對方幾乎是有鈴剛響的時候,就立即抓起了聽筒,立則,她聽到他那急促的聲音:

“喂?哪一位?”

她閉了閉眼睛,再抽了口氣。

“是我,”她喑啞地說,“是我,慕槐。”

“羽裳?”他狂喜地喊,“你終於打電話來了!你知道我已經改行做電話接線生了!今天所有的電話都是我一個人接的,我竟沒有離開過這架電話機!”他猛地住了口,喘息地說,“你看我,一聽到你的聲音就昏了,說這些廢話幹什麽呢?快告訴我吧!羽裳,快告訴我!你跟他談過了嗎?”

羽裳咬緊嘴唇。答復他!答復他!你要說話,快說呀!別引起他的疑心!快說呀!快說呀!

“怎麽了?羽裳?”他焦灼地喊,“為什麽不說話?你跟他談過了嗎?羽裳?”

“是的,慕槐,”她提起勇氣,急急接口,聲音卻是顫抖而不穩定的。“我們談過了,昨晚談了一整夜。”

“怎麽樣?他肯嗎?有希望嗎?他刁難你嗎?他提出什麽條件嗎?”他一連串地問著,接著又抽口氣,自責自怪地說,“你瞧我,只曉得不停地亂問,簡直沒機會給你說話了!你告訴我吧!到底談得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