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頁)

他心底的雲翳在一刹那間散清了,他迷糊的頭腦在一刹那間清明了!他忽然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滿心都彌漫著喜悅,一種嶄新的、欣喜欲狂的感覺在他血液中奔竄、流蕩、沖激,他突然想歡躍,想奔騰,想高歌了!

沒有時間可耽誤,沒有耐心再等待,他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房門,沖過了客廳。俞太太叫著說:

“這麽早就要出去嗎?你還沒吃早飯呢!”

“不吃了,對不起!”他叫著,對母親拋下一個孩子氣的笑。俞太太呆住了,多久沒看過他這樣的笑容了,他渾身散發著多大的喜悅與精力呀!

騎上了摩托車,飛馳過那清晨的街道。飛馳!飛馳!飛馳!他的心意在飛馳,他的靈魂在飛馳,他的感情也在飛馳!一直馳向了那楊家院落,一直飛向了那羽裳的身邊,不再鬥氣了,羽裳!不再掘強了,羽裳!不再演戲了,羽裳!我將托出心靈最深處的言語,我將作最坦白與無私的招供,我將跪在你膝下,懺悔那可惡的既往!我將抹煞那男性的自尊,說出那早該說出的話:我愛你!我要你!不是玩笑,不是台詞,而是最最認真的告白!啊,羽裳!羽裳!羽裳!我是多大的傻瓜,白白耽誤了大好的時光,我是多大的笨蛋,竟讓我們彼此,受這麽多痛苦與多余的折磨!噢,羽裳!羽裳!羽裳!

停在楊家的門前,沒命價地按著門鈴,他的心跳得比那急促的門鈴聲更響。來吧,羽裳!只要幾分鐘,我可以解釋清楚一切,只要幾分鐘,我可以改變我們整個的命運!啊,想想看!在輪渡上的海鶇,在夜總會裏的葉馨,天!這折磨人的小東西哪!他更急促地按著門鈴,我不再怪你了,羽裳,不再怪你的天真,不再怪你的淘氣,不再怪你的調皮及捉弄,啊,如果沒有你的調皮與捉弄,我又怎能認識你?!你原是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小怪物呀!就因為你是那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小怪物,我才會這樣深深地陷進去,這樣的對你丟不開,又拋不掉呀!

大門驀然地拉開了,他對那驚訝的秀枝咧嘴一笑,就推著車子直沖了進去,一面興沖沖地問:

“小姐在嗎?”

“在,在,在。”秀枝一叠連聲地說。

他把車子停妥。陡然間,他呆了呆,觸目所及,他看到另一輛摩托車,一百五十cc的光陽!他以為自己來得很早,誰知道竟有人比他更早!低下頭,他看看手表,才八點三十分!

像是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有些昏亂,更有些迷糊,怔忡地走進客廳,迎面就是那個漂亮的、清秀的、文質彬彬的面孔——歐世澈!

兩個男人都呆了呆,兩張臉孔都有一刹那的驚愕與緊張,接著,那歐世澈立即恢復了自然,而且堆上了滿臉的笑,對俞慕槐伸出手去:

“啊,真沒料到,是慕槐兄,好久不見了,近來好嗎?常聽令妹談到你!你是我們大家心目裏的英雄呢!你采訪的那些新聞,真棒!也只有你那麽敢說話,不怕得罪人!”他一連串地說著,說得那麽流利,那麽親熱。一面,他掉轉頭對屋子裏面喊,“羽裳!你還不出來,來了稀客了,知道嗎?”

俞慕槐已經打量過整間客廳,並未見到羽裳的身影,這時,被歐世澈這樣一打岔,他整個心境都改變了,整個情緒都混亂了。迫不得已,他握了握歐世澈的手,他覺得自己的手汗濕而冰冷,相反地,歐世澈的手卻是幹燥而溫暖的。他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歐世澈,一件淺藍色的運動杉,雪白的西裝褲,加上那瘦高條的身材,天!誰說羽裳不會愛上他呢?這男孩何等英爽挺拔!

“慕槐兄,你起得真早啊!”歐世澈又說了句,再回頭對裏面喊,“秀枝!秀枝!怎麽不倒杯茶來?”把沙發上的報紙收了收,他以一副主人的姿態,招呼著俞慕槐,“請坐,請坐,坐這邊吧,對著冷氣,涼快點!這個鬼天氣,雖然是早上,就熱成這樣子!”

俞慕槐身不由己地坐下了,他努力地想找些話來說,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他恨透了自己,覺得自己表現得像個傻瓜。而那鬼天氣,確實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了手帕,不住地拭著額上的汗珠,他奇怪歐世澈會一點都不覺得熱,他那白晳的面龐上,一絲汗漬都沒有。

“羽裳還沒有起床,”歐世澈說,把香煙盒子遞到他面前,“抽煙嗎?”

他取出一支煙,看了歐世澈一眼,他連羽裳起床沒起床都知道啊!歐世澈打燃了打火機,送到他嘴邊來,他深吸了一口煙,再重重地吐了出來。隔著煙霧,他看到歐世澈遍布著笑意的臉。

“羽裳這懶丫頭,”歐世澈的聲音中充滿了親密的狎昵。“你坐坐,讓我去鬧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