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貴圈的飯局

雖然年過四十,很清楚“人就是這麽回事”,一想到要被父母發現自己跟小20歲的姑娘約會……江涯還是會有種被看光屁股的恥感。

江涯看了眼家庭群,發現二老確實提到過今天要“搞浪漫”。

他問鐘傾城:“吃好了嗎?”

他本來想專心沉浸在這最後的晚餐裏,結果遠遠地望見了自己的親爹媽。

鐘傾城好奇地張望了一圈餐廳,說:“你看到熟人了嗎?”

讓我們把時間退回到20分鐘前,江涯試探性地問鐘傾城能不能放棄拍戲,專心當他的女朋友,鐘傾城沒有正面拒絕,只是講了自己斷掉一根肋骨換來第一個角色的故事。江涯默然。

她這麽一問,江涯就不得不作雲淡風輕狀了:“沒有,碰到也無所謂。我只是想去樓上喝一杯。”

江涯完全被逼上酒吧的。

就這樣,娛樂圈老中青三代、台前和幕後、紅的和不紅的,都齊聚在了這一張小圓桌上。

站在江涯旁邊的,當然是鐘傾城。

場面並沒有羅曼預想的尷尬。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是正確的,因為當她再擡起頭的時候,就是Ken總對著江涯揮手致意:“欸!江涯兄!”

從某種程度上說,Ken總做到了“色即是空”,羅曼和鐘傾城,他都勾搭過,但隨著羅曼年老色衰,他對她的定位從“女編劇”變成了“編劇”……至於鐘傾城,他兩次碰見江涯帶著她招搖過市,於是全然忘了自己曾經緊緊握著她手的舊情,對她的稱呼已經改口成了“小嫂子”。

羅曼瞄了一眼聊天記錄,總覺得有點怪——她不相信鐘傾城遭受幾回打擊,就變成這麽歲月靜好的人了。

江涯看見羅曼,順口道:“剛好,我正要找你,那個迷你劇的劇本已經做完了,前兩天平台過會的時候,說想添點女性元素,我回頭發你看看,你替我改點。我是真不知道要怎麽寫女人戲。”

林寧秒回說:“她在朋友家包餃子,就不過來了。”

Ken總一拍大腿,說你看,這就是我剛才說的,互聯網公司做影視的最大通病,就是老想蹭熱點,迷信政治正確。你看人家《美國往事》,女權嗎?那男主都強奸女主角了,不妨礙人家就是偉大。我們之前投的《老炮兒》,那講的就是個純純24k的自戀老傻逼,但作為電影它就是好。

陳凱西於是給林寧發消息,打字到一半,又補充了句:“你讓傾城也一塊過來吧。”

最後他說,你別說,汪海林那貨,自己寫得就那樣,但他說的有道理,煤老板只給錢不管創作的年代,就是中國電影的好日子。

Ken總說行啊。來唄。

這時,在旁邊默默喝水的“小嫂子”鐘傾城突然開口了,她說:“可是Ken總,那肯定不是女演員的好日子。”

Co姐應了一聲,正在翻看通訊錄,陳凱西插嘴道:“Ken總,我還真認識一個小孩,就搞攝影的,之前拍過短片,還湊合,在大學生電影節拿了個小獎。你要是用得上,我就把他喊過來。”

“對於女人來說,平台根據人氣、熱度來挑選女演員,總比在飯桌上被挑選要好。”

他補充道:“沒啥要求,會用攝像機,不欠錢的就行。”

眼看氣氛凝固了,鐘傾城自嘲道:“當然,你們要是喝著喝著,想起有什麽角色適合我,我也很願意被挑中的。”

掛了電話,他對Co姐說,你替我去重新找個攝影師吧。項目上的一個攝影師欠了賭債,得出去躲一陣子。

江涯確實有被這話刺到——他一直覺得自己跟鐘傾城之間的關系是“平等的交換”,他自問他並沒有脅迫她做什麽,但他被這話點醒,突然意識到看似平等的交換底下,還是一個“上位者”在剝削除了年輕美貌一無所有的女孩。

Ken總還要繼續發表高論——當然他也有資格,這兩年的票房冠軍,還真都是他們公司出品的——電話進來了,他沉默地聽了一會,只在最後笑著罵了一句“操”。

他沉默地喝完了杯子裏的酒。

羅曼只能笑笑。

Ken總招手喊來服務員,說小嫂子你這話太深刻了,值得我們全行業反思。

終於他把注意力放在了羅曼身上,他說:“羅曼,我這話也送給你。永遠不要諂媚觀眾,因為永遠會有比你更沒下限的人,更他媽起勁地舔觀眾,你舔不過他們的,你得有自己的審美。”

服務員過來了,但不是一個人過來的,後面還跟著穿著羽絨服和牛仔褲的林寧。

“互聯網的人成天說我們閉門造車,搞小圈子,我看他們才土鱉。你一個藝術工作者,應該去挑戰觀眾、引領時代嘛,只有最沒有想象力和才華的人,才什麽都聽觀眾的。”

羅曼想,尷尬的部分終於來了。

Ken總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對陳凱西說:“這話我放在這,你回家去問陳勉,看我說得對不對——別成天什麽尊重觀眾,觀眾壓根就不知道他們自己想吃什麽。只有你把菜端上來了,他們才會反應過來,哦,原來我喜歡這口味的。你跟在觀眾屁股後面走,就只能走去一個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