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男與女、攻與防（第3/4頁）

陳凱西愣住了，因為按照老師的說法，她已經算“成功畢業”了，老師說，女人在家庭裏最重要的，就是掌握財權——可是那點快樂就好像小石子投進一個巨大的湖泊裏，只濺起微弱的水花，很快就沉了下去——她聽到自己心裏那個貪心的聲音，它說，不夠，遠遠不夠。

為了填補心頭的大片空白，羅曼開始刷微博，首頁刷完了就去看熱搜榜，什麽都刷，誰又被拍到夜會誰了，誰的劇又播完了在營銷告別小作文，誰又跳出來解釋自己不是小三……她迫切地渴望這個世界吵一點、再吵一點，她就可以顧不上自己渺小的傷心。

這時，她聽到樓下傳來的喊聲：“凱西姐，我視頻剪完了先走了——”

然後她啪地迅速拉上車門。

陳勉翻身下床，找到自己的褲子穿上，他說，走，我陪你去看看你那個視頻。

出租車司機翻下了計價表，羅曼側身坐進車裏，在關上門之前，她探出頭來說：“有機會再見。”

其實這個視頻，陳凱西很猶豫要不要發——她找的對談者是李薇安，標題叫《一個貴婦的十年》——是啊，還有誰比豪門棄婦更敢爆料呢。

羅曼於是朝他笑著點點頭，像新朋友一樣客套說：“嗯，你家房子地段真好。”

李薇安從當年是如何被傅先生打動，甘願背負小三罵名上位，一路侃侃而談到婚後生活：全職太太的寂寞、家用不夠的難堪、傅先生陰晴不定的脾氣……

“不用不用，”周慕孫也答得飛快：“我走回去就行。”

支持她出鏡得罪人的原因也很簡單，在視頻最後，李薇安喊話說：“我開了一個舞蹈培訓機構，兜兜轉轉，我又回到原地了。”

羅曼只是笑。風越來越大，涼意漸漸浸透了他們，羅曼也想不出別的可以拖延時間的方式了，她拘謹地舉起手，說那我走了，然後開始攔的士。居然很快就有一輛空的，羅曼走向後座，她指了指出租車，簡直有點語無倫次地說：“你、你要我送嗎？”

陳凱西指望這個爆炸性視頻能出圈，李薇安指望這個視頻能幫她找到生源，倆人各有所圖，所以一拍即合。

然後羅曼起身，說走吧。倆人沉默著走出店門，周慕孫的眼神黏黏糊糊地在她臉上過了好幾遍，風很大，她的頭發被刮到嘴邊，有好幾次，她都以為他要伸手替她整理了，但最終他只是對她說，我等著成為你的粉絲。

唯一會不爽的人，應該就是傅先生——他跟陳勉是經常周末一起打籃球的好友。

羅曼心滿意足地舀完最後一勺，然後灑脫地說：“不過沒關系，說不定寫完這個，我就爆紅了，就是最頂尖的那一撥了——所以不要擔心我，我只是調整一下前後順序。”

所以陳勉看視頻的時候，陳凱西頗為忐忑地看著他。

“做自己的劇本。我以前就是這麽幹的。不過這個行業裏90％的編劇都是接活的。因為接項目的話，能一筆筆收到錢，寫原創劇本的話，很長時間裏都會沒有收入。所以會獨立寫劇本賣的，只有最頂尖的大編劇，和當年剛入行接不到活的我。”

陳勉看得很專注，李薇安一開始還端著，陳凱西遞給她一杯起泡酒，問她說，欸你是廣東人傅先生是重慶人，那你們以前家裏吃什麽？

羅曼知道周慕孫聽懂了，因為他露出那種告別時候才會有惘然神情，他說，你接下來怎麽辦呢——我是說，那個劇本項目不做了，你以後做什麽？

與此同時，跳出來一行字幕：飯桌上的權力博弈。

“這也是我給自己的倒計時。”

看到他對陳凱西說：“你真的很會引導。”

羅曼直視著他微笑：“我一直很喜歡冰淇淋，因為它是一種倒計時氣質的食物。融化以後就會變成一攤甜膩膩的液體，再也沒有人想吃。”

他看到李薇安大倒苦水訴說豪門心酸的時候，鏡頭卻對準了她水蔥一樣的手指，以及小心翼翼的笨拙的刀工，陳勉笑了，指著視頻說，這個細節好，觀眾很自然就會開始爭論，她到底值不值得被同情。一個東西要火，人物一定要足夠立體，給討論發酵的空間……

羅曼沒有再說話，她很專心地拿小勺子一記記把冰淇淋磕開，舀起一小塊甜蜜，小心翼翼地傳遞到嘴巴。她就這麽安靜地吃了一個大半個冰淇淋球，氣氛太詭異，周慕孫主動找話題說，這個畫面簡直像冰淇淋廣告。

陳凱西一邊替他準備鴨舌和威士忌，一邊有點不安地看向他：“你覺得這個能發嗎？我怕老傅生氣。”

周慕孫也笑，他說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沒那麽愛吃甜食。

“生氣就生氣唄。”陳勉一邊嚼鴨舌一邊滿不在乎說：“我還怕他生氣？”

周慕孫問你笑什麽，她很大方地解惑：“你就是這樣的人，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總是那麽遷就別人，女人都知道這就是你的路數，但下一次跟別的男人吃冰淇淋的時候，還是會不無惆悵地想，只有你會讓女孩子選兩個想要的口味。你就是這樣子讓別人一直記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