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野心和名分

突然，有人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說哎呀Ken總，好久不見!

Ken總喋喋不休地拉著鐘傾城的手，她的手背能察覺到他源源不斷的手汗，她覺得惡心，他講自己豪情萬丈的發家史，她只注意到他的敘述暴露了他的年紀。

Ken總扭頭回看，辨認了好一會，才猶猶豫豫地說：“……羅曼？”

富商為美人一擲千金的時代已經過去，有錢人只想要低價租賃美好肉體。

羅曼假裝不認識鐘傾城，只是歡天喜地道：“呀，Ken總居然還記得我！”

她覺得她有必要提醒鐘傾城，你想要的，他不會給的。

同時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一副摩拳擦掌準備長談的樣子:“Ken總，我最近做了個原創劇本，剛想跟您匯報一下呢。”

沒有人真正幫助過她。

鐘傾城感激地看向羅曼，然後順勢說：“Ken總，您要是有事我就先走一步。”

但她在廁所裏補口紅的時候，腦子裏閃過的，除了當時Ken總用沒喝完的紅酒當做“追求禮物”，還有她努力跟男導演、男制片人、男編劇周旋想要得到一些機會，但他們都只想用一點小恩小惠甚至虛幻的名氣來引誘她上床的往事。

倆人配合得天衣無縫，羅曼正得意於自己的機智，卻看到Ken總突然站起來揮手：“慕孫——”

她猶豫了一會，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周慕孫看著聚在一張桌子前的他們仨，一時間迷惑了，搞不清自己到底約的是誰。

羅曼看到了他死死攥著鐘傾城的手。

這頓飯最後是四個人一塊吃的。

坐著的時候，羅曼只能看到鐘傾城約會的男人的背影，穿著很“成功人士”的西裝，站起來走兩步，羅曼就發現那原來是老熟人——喲，Ken總啊。

周慕孫一落座，ken總的目光就在他倆之間逡巡了好幾遍，然後他不懷好意地笑了，問周慕孫：“你倆什麽時候搭上了？”

她很有結賬走人的沖動，但她最終起身去衛生間補妝。

羅曼如坐針氈——如果周慕孫不承認她是女朋友，那麽Ken總就會順理成章地把她歸納為炮友。

羅曼低頭看表，已經遲到整整一個小時了。她從周慕孫輕描淡寫的道歉裏預感到，如果繼續，等待將會是她在這段感情裏的常態。

然而她根本不指望周慕孫會當眾承認她。陳凱西告訴過羅曼，他們圈子裏，未婚男性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女朋友”，只有已婚男性會大大方方地把二奶稱為“女朋友”。

餐廳那頭，羅曼終於收到了周慕孫的消息，他說，不好意思，臨時有點事，我馬上過來。

羅曼只能一心一意地埋頭切牛排，假裝能夠置身事外。

Ken總把自己的手掌覆蓋在鐘傾城的手上，用拇指慢慢摩挲感受年輕的肌膚，他一臉誠懇地對鐘傾城說，你可能不相信，我對你是有欣賞的，你讓我想起我年輕時候那副闖勁。但你畢竟是女孩子……

突然，她聽到周慕孫略帶無奈地說，我們倆那叫好上，不叫搭上。

Ken總被噎了下，他放下刀叉，說：“給你找個角色不難，但我不想。從私心講，劇組是什麽地方，我再清楚不過，什麽娛樂都沒有，一群男女收了工，除了亂搞還能幹嘛？從為你好的角度說，我也覺得沒必要，拍戲太辛苦，以前那是沒辦法，現在漂亮姑娘隨便拍個扭來扭去的視頻就能紅，就能賺錢，你何必吃這份苦呢？”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聽過的最悅耳的幾個字。

“為什麽啊？”鐘傾城邊切鱈魚邊問:“時代不一樣了，你看華為二公主都想入行當明星。”

她擡頭，看到Ken總略微尷尬的表情，然後他提杯跟周慕孫碰了碰，說我自罰一杯。

Ken總對鐘傾城說：“我也有個女兒，她要是長大了，我肯定不會讓她進娛樂圈的。”

Ken總又替羅曼杯子裏斟了酒，他對周慕孫說：“我認識羅曼很久了，人家都說漂亮女孩子靜不下心來寫東西，我說那羅曼就是例外。現在這麽勤奮、踏實的女孩子不多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對服務員說麻煩再給我一些免費的餐前面包，然後從包裏掏出了電腦，在一眾氛圍旖旎的男女當中，冷峻地開始工作。

羅曼表面得體地微笑，內心掀起洶湧的波濤——怎麽說呢，雖然Ken總還是在誇她漂亮，但語氣已經從“油膩”微妙地轉變為了“親切”，他像一個真正德高望重的長輩一樣祝福他們。

羅曼為了這個約會，一整天都只靠咖啡續命，餓得發慌，又擔憂要是周慕孫放她鴿子，她就得獨自支付這一筆餐費。

她內心一陣悲涼：她這些年的奮鬥，都敵不過跟周慕孫這一層淺淺的關系。但又忍不住有一種狐假虎威的喜悅。

服務員過來問她“還需要再來杯餐前酒嗎”，羅曼斟酌了下，覺得要是此刻灰溜溜走人太丟臉——畢竟不遠處還坐著鐘傾城呢。雖然倆人沒打招呼，但保不齊對方已經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