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截胡

“你看不上這個，可你也寫不出大明王朝啊。不要眼高手低好吧？”

剛畢業的助理撇嘴，一臉不屑：“你看過國產的甜寵劇嗎？這麽說吧，我2倍速跳著5分鐘一集都覺得浪費生命。”

停頓一會，羅曼想起這個助理便宜好用又有年輕人特有的熱情，不想太刻薄逼走她，於是把語氣往回收了收：“寶寶，你知道觀眾為什麽喜歡甜寵劇嗎？”

“開發成本低，影視公司願意做；有固定受眾，平台願意買；寫作周期短，你做個職業劇你得做個一兩年實地調研最後觀眾還要罵你胡編亂造呢。這個活四舍五入等於躺著賺錢。”

“因為想要被愛是所有人的剛需，但絕大多數人是沒有戀愛談的，所以大家想要從電視劇裏尋找那種虛幻的溫暖的感覺。你覺得甜寵劇傻逼，是因為你用專業眼光在看它，但假設你就是一個996上班族，晚上9點下班，坐地鐵回到五環外的家，沒有男人，沒有真朋友，除了工作之外沒有人找你，你點了份麻辣燙外賣當夜宵，這時候，你是想看漂亮的男男女女談戀愛，還是想看燒腦懸疑劇律政劇？嗯？”

收到微信是上午十點，羅曼正把助理編劇喊到家裏，苦口婆心地開會：“為什麽要做甜寵劇？因為容易寫，又好賣呀。”

助理沉默。

三天前，陳凱西又喊羅曼到家裏吃飯。

“做劇本跟做產品本質是一樣的，都是一個toC的項目，所以你一定要站在用戶角度想，他們想要什麽，不要自以為是，好的創作者是把自己放低乃至隱形的——哪怕是做你看不上的爛劇本。”

當太太們七嘴八舌聊高定珠寶的時候，羅曼根本不需要說什麽，她插不進話這個事本身，就提供給她們極大滿足感了。

羅曼看到助理的臉上露出心悅誠服的神情，覺得這個談話進行得差不多了，拿過擺在茶幾上的手機準備看未讀消息。

羅曼相信，陳凱西不至於笨到發現不了她的格格不入，卻還鍥而不舍地邀請她，只有一種解釋：陳勉公司被收購也是這幾年的事，乍富的陳凱西需要更低一級朋友的襯托，更需要觀眾。

“但是羅曼姐——”

那個聖誕節，羅曼一個人在家看《真愛至上》吃垃圾食品順便刷朋友圈。她看到吳太一晚上發了好幾組圖，還定位了二世谷的酒店。羅曼一邊搖頭嘆息中國沒有貴族，一邊努力回避尷尬的事實：吳太不需要什麽朋友圈形象管理，一個已婚富婆，站在世俗鄙視鏈最頂端，當然有放飛自我的權利。而羅曼如此精心地打造朋友圈人設，是因為她既沒有那麽多錢，又處於擇偶期末端，所以整個人緊繃到像上高三。

“嗯？”

吳太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給了羅曼台階下：“我都忘了。人家是有約會的，不像我們，只有婆婆媽媽的聚會。”

“你覺得甜寵劇很好寫嗎？我覺得好難啊。要有那麽多男女主角的互動細節……還要甜得自然、合理，不能尬。你能給我打個樣嗎？”

羅曼一看價格，7600/晚，她心裏的石頭落了地，沉穩地跟吳太說謊：“我聖誕節……可能要跟約會對象一起過。”

到底30歲了，到底看過那麽些劇，羅曼三言兩語糊弄完了助理，關上門的那刻才呼出一口長氣——觀眾想看熒幕情侶發糖，所以編劇要勤勤懇懇造糖。

“寶寶，還有一間房！”吳太興奮地把手機遞給她看。

但編劇的生活也沒有糖啊。愛情很均勻地在都市裏，寸草不生。

羅曼心裏一陣打鼓：她雖然一年去三趟日本，但都是在工作日買特價機票去小眾目的地，也就是所謂的花小錢裝大逼，像二世谷這種冬季熱門旅行地，還要專挑聖誕節去……她都不敢想機票酒店價格得離譜成什麽樣。

所以三天前的晚上，羅曼足足遲到半小時才到陳凱西家。

吳太說我給你查一下，酒店還有沒有空房。

出乎意料的，客廳裏沒有嘰嘰喳喳的太太們，而是一個陌生的側影，大卷發，前凸後翹。

羅曼一愣，說可是現在已經12月18號了……我怕來不及了。

她站起來，羅曼發現她很高也很年輕，上身穿的是BM風的針織短袖，這個牌子的衣服因為只賣s號所以被無數少女追捧，它便宜且強調身材，比如眼前女孩穿的這件，就露出小半個平坦緊實的腹部，不知道是因為就那麽短還是被她的大胸脯撐得更短的。五官艷麗，皮膚不算白但繃得緊緊的，對於這種漂亮得太有攻擊性的女孩，羅曼看了兩眼就不自覺移開目光——移到她放在沙發腳的包上，是一個完全認不出牌子的皮包。

吳太最先伸出友誼的橄欖枝，她說哎呀親愛的，你拍的照片真好看，你聖誕節有安排了嗎，要不跟我們一起去二世谷滑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