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8頁)

馬魁黑著眼圈去上班,他打著哈欠,看起來很沒精神。小寶昨夜發高燒,他和老婆在醫院守了一夜,年紀大了,精力真有些頂不住。

王素芳再次懇求沈大夫,一定要幫她瞞著馬魁。馬魁遭了十年罪,終於盼著他回來了,想讓他過兩天好日子。沈大夫還想勸,可王素芳根本不聽,給她治病,家裏就得砸鍋賣鐵,傾家蕩產,結果就是錢花沒了人也沒了。這家裏好容易聚起來點熱乎勁兒,她不想壓垮了這個家,碾碎當下這個局面。老馬這輩子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能為了她,再遭大罪了。

火車停靠在站台上,乘客紛紛上了車,馬魁巡查著車廂,不時地幫乘客安置沉重包裹。侯三金扛著一個大包走了過來,不小心撞到了馬魁。馬魁讓他小心點兒,然後幫他把沉甸甸的大包放在行李架上。

沈大夫急匆匆走出來,找到站在角落裏的王素芳。她強行從王素芳手裏拿過化驗單,認真看著說:“嫂子,劉主任已經跟我說了,我讓她安排你住院,不能再耽誤了。”王素芳把化驗單從沈大夫手裏搶回來,一把撕碎,她強忍淚水,深吸一口氣,說:“不用了,晚了!”

侯三金謝過馬魁,馬魁打量著侯三金說:“出息了。”侯三金問:“哪兒看出來的?”“懂禮兒了唄。”“人往高處走嘛。”馬魁盯著侯三金,說他心裏有鬼。侯三金忙說,他金盆洗手,改行了,心裏裝的全是大菩薩。

王素芳神情恍惚地走出醫院,走著走著就走不動了。她呆呆地看著化驗單,看著看著就哭了。她留戀兒女,留戀丈夫,留戀這個家;她舍不得離開,可生命已進入倒計時。從現在起,她還未曾走遠,卻已經開始了思念。

馬魁說,找個寬綽地方,嘮上兩句。侯三金故作鎮靜地說,嘮兩句啊,那沒問題。兩人來到車廂連接處站住,侯三金趕緊從兜裏掏出一盒卷煙說:“哥,抽一根。”馬魁接過來,放在鼻子上聞了聞,擺手拒絕說:“這煙有點淡。”“馬哥,我真改行了,倒騰點小買賣,這煙不埋汰。”“戒了,聞個味兒過過癮吧,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舉報同夥立了功,減了刑,提早放了。”“不但懂禮兒,還懂事了。”“這不都是你教育得好嘛!馬哥,咱掏句心窩話,我過去幹的那行來錢快,也輕松,可太險了,動不動就骨折不說,整天提著心吊著膽,覺都睡不好。現在幹了正路活兒,累是累了點,可心裏踏實啊,到了晚上,倒頭就睡,連個夢都做不成了。”“不錯,好好奔日子吧!行了,沒事了,回去吧。”“那我走了,改天請你喝酒。”

王素芳既不想住院,也不想讓馬魁知道她的病情,她苦苦哀求劉主任,一定要替她保密。劉主任沉默良久,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點頭。

侯三金轉過身,摸了摸褲襠,快步朝前面車廂走去。他到了廁所門前,推開門,鉆了進去。侯三金剛要關門,就被尾隨而來的馬魁擋住,馬魁隨手關上了門,問道:“咋跑這邊上廁所來了?”“剛才不想尿,走著走著就有了。”“褲襠裏裝著啥呢,拿出來吧。”“褲襠裏不就裝著那命根子嘛!你要是想看,我就拿出來,可咱們都是爺們兒,也沒啥可看的呀。”“少說廢話,還等我搜啊,趕緊拿出來!”

王素芳見劉主任神情凝重,顫抖著聲音問:“主任,啥情況?”“你自己來的?你愛人呢?”“他在單位開會呢。”“讓你愛人來一趟吧。”“劉主任,有啥情況您直接跟我說就行,我挺得住,是不是很不好?”“肺癌晚期。”“那就是沒的治了。”“也不要絕望,建議你還是先住院。”

侯三金猶豫片刻,手伸進褲襠裏掏著,摸摸索索一陣,掏出一百塊錢,對馬魁說:“掏完了,沒了。”“那我來掏?”“別,那東西骨折了可受不了。”侯三金說著,又從褲襠裏掏出一百塊錢,馬魁看他那個磨蹭樣兒,說:“還是我來吧!”

化驗單出來了,王素芳特意選了馬魁不在的時候去醫院。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萬一有不好的結果,她只想一個人承受,不讓這個家承擔。過去這個家在搖搖晃晃中度過了十年,好不容易過到今天,她只想珍惜過好每一天。

“不用,我自己來!”侯三金褪下褲子,他穿著防盜褲衩,從裏面掏出兩百塊錢。馬魁笑著說:“還穿上防盜褲衩了?”“過去是我偷別人,現在是我怕別人偷我。”“這錢哪來的?”

兩個人正說著,裏屋傳來小寶扯著嗓門啼哭的聲音,王素芳和馬魁趕緊往裏屋跑去,只見孩子躺在地上,號啕大哭。馬魁趕緊抱起孩子說:“這怎麽掉地上了,沒摔壞吧?”王素芳心疼得又是摸又是瞧,埋怨馬魁:“看樣子沒事,讓你盯住他,你咋就不聽呢!”“我看他睡著了,誰想到轉眼就醒了。”“這孩子能爬能走的,身邊不能離人!老馬呀,跟你說了多少遍,照顧孩子得精細,一眼看不住,就得出大事!”馬魁虛心地承認錯誤,忙不叠地哄著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