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頁)

那段時間,簡直邪了門,讓人一點也不省心!沒過幾天,衛星加注間的電動大門又發生了故障,它停在門欄中央死活不能啟動。如果不及時修復,將威脅衛星加注間的安全,也影響火箭如期發射。這道門有九米高,人要上去風險性是不可預測的。有好幾個人請戰,司炳華也在內。馬邑龍思來想去跟於發昌商量,決定讓司炳華上。於發昌只好點頭同意。馬邑龍把司炳華找來,征詢他個人意見時,司炳華又說,沒問題!

“哦?”他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看一看。

那上面,非常狹小,只能待一個人,就是作業時間長了,想換人都挺麻煩。司炳華上去後,連續在上面窩了三個多小時才將故障排除。就在他檢修完電動機爬行返回時,不幸將門罩框架底板踏落,人猛然失控,重重地摔在水泥地面上。馬邑龍每凡到此,思緒就會戛然而止,眼眶會一點點地洇濕,心會劇烈地痛起來。他想,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這慘不忍睹的場面。

發射站站長報告說,吊車電路系統出了點問題,怎麽查都是好的,故障也不知藏在哪裏。

他不想離開這個基地,多多少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他想自己無論如何應該留下來,只有留在這裏,那位好兄弟的靈魂才不會孤單。當然,他留到今天還有別的因素……

剛坐下來,他又問吊車試得怎麽樣?因為專列一到,吊車就得上去,把火箭轉載到測試廠房,所以,試吊車、檢查電路,不可忽視,這也是防止關鍵時刻掉鏈子。

從那之後,馬邑龍連聽見風聲,心都會跟著一顫,因為,他總是聯想到簫聲。這個地區,除了雨季,還有風季,風季也叫旱季,雨則少得可憐。只要天上出現一絲雲,就會被風刮跑。那時候的風,非常厲害,也非常特別,尤其在夜間,只要從窗前掠過,它總帶著一種自然的音階,像是簫聲似的輕緩、悠然、恬淡、純凈,仿佛有意要來撥動你深埋在心底的那一根弦。他們還在上大學的時候,他就經常聽司炳華吹簫。那時候不知是年輕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對簫聲很難產生共鳴。真正有了共鳴,又覺為時晚矣。最後一次產生學簫的念頭還是淩立帶著龍龍來基地探親時提出要去司炳華家看看。去了後,又非得要求司炳華吹簫給她聽,說是好些年沒聽見他的簫聲了。那天,司炳華吹了《梅花三弄》,又吹了《秋江夜泊》。也是那一天,馬邑龍心動了,他沒想到幽幽的清音,會這麽沁人肺腑。他一定讓司炳華教他。司炳華答應了,並把自己最喜愛的一管簫送給了他。可惜的是他沒學會,只會弄出一點響動,司炳華就出了事。

換上工作服、拖鞋,往機房裏走,邊走邊問各方面的準備情況。專列到達之前,火箭測試廠房的衛生、供電、供氣、空調、降溫和各種儀器設備必須準備就緒。供電系統怎麽樣,電壓穩嗎?這次泥石流,高壓線被毀壞,是突擊搶修出來的,他有些擔心。

送司炳華走的那天,他本想把簫留下來作個紀念,看見它時也有個念想。但轉念一想,還是覺得物歸原主的好。他又將簫燒還司炳華。那簫是竹子做的,點上火時,便爆出噼裏啪啦脆裂之聲,如同點燃一串鞭炮,居然帶著一種喜氣。可他怎麽能喜得出來?倒是更悲傷了。他久久地舉著那把簫,像舉著一把火炬,仿佛要給那位去了另一世界的兄弟照明。於是,他在心裏一遍一遍呼喊“司炳華”三個字,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再撐撐吧。他上車後,心裏這麽想著,呼嚕聲就響了起來。瞌睡這東西最會鉆空子。從工地到技術陣地只需六七分鐘,但小劉故意開得死慢,用掉整整一刻鐘,最後是慢慢地停下的,都沒什麽感覺,可他一下驚醒,“哦”了一聲,正準備要抱怨小劉為什麽不叫醒他時,一看手腕上的表,沒耽擱太多的時間,於是,拎上杯子匆匆下車去。不過,這一小覺很管用,精神好多了。一進門,他把手裏的杯子交給一位參謀,讓他泡杯熱茶來,還特別叮囑要濃的。他杯子裏的茶,總是濃得像中藥,苦得無法入口。過去,淩立就說他,喝什麽茶,藥都比它好喝。但他要的就這效果,提神!

這會兒又什麽都看不清了。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問自己是怎麽搞的,竟然這般脆弱起來,不就是周建明回答了一句“沒問題”嗎?你想這麽多幹嗎?!

他累了,非常地累。這些天,他沒睡過安穩覺。可誰不是這樣?鐵路、公路、高壓線哪一樣不用搶修?哪一樣不需人來幹?真是苦了大夥了,沒有哪個不掉肉的,別說幹活了,在雨水泥漿裏泡久了,連鐵都會生銹。有人累得吃不下飯,有的得了腸胃炎,發起了高燒,聽說醫院床位都住滿了。還好,他倒是頂下來了,看來還是比別人有本錢。他用拳頭擂了擂胸口,表示對自己身體上的每個部件十分滿意。但這會兒,還是累,想眯一會兒,解解乏,可哪有時間?必須趕往技術陣地,一小時後,火箭專列就該到了。